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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38:12 作者: 一叢音
    溯一瞥了他一眼,道:「阿鏡,你可知地脈深處的三毒是從何處來的?」

    相重鏡並不知曉,宗門並未將此事告知與他。

    溯一嘲諷地笑了:「是人心啊。」

    地脈深處的三毒是九州大陸沉澱了成千上萬年的三毒,地脈鎮壓三毒,卻被修道之人毫無節制地吸納靈力只為得道飛升。

    「三毒火焚燒地脈,令修士化為惡獸。」溯一道,「歸根究底,皆是人類咎由自取。」

    相重鏡臉色蒼白,不知該說什麼。

    地宮很安靜,兩人越往下走就越能聽到一股奇奇怪怪的聲音,似乎是土壤落地的沉悶聲響。

    相重鏡一愣,環顧四周,終於在地脈旁尋到了一個孱弱的小小身影。

    那孩子穿著宗門的弟子服,此時正跪在地上,用一雙小手用力地扒著地上的土壤。

    在他旁邊,全是被三毒火焚燒過後的骸骨。

    相重鏡呆怔看著那個

    小小的背影,踉踉蹌蹌地走了過去。

    那小小的孩子不知在此處挖了多久的土,一雙手已經鮮血淋漓,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見骨,但他像是不知疼似的,眸光呆滯地用手挖了一個坑,恭敬地將旁邊的一副骸骨放進去。

    相重鏡聲音微微發抖,喃喃道:「你在做什麼?」

    孩童呆怔地順著本能動作了一會,才像是聽到了似的,茫然地回頭看他。

    相重鏡不記得這個孩子的名字,只知道他好像平日裡總是跟在之前為護他而死的藥師後面跑。

    孩子仔細辨認相重鏡,好半天才輕輕「啊」了一聲,木著臉俯下身磕頭行禮:「宗主。」

    相重鏡眼眶發酸,盯著他鮮血淋漓的手幾乎落下淚來,他茫然地又重複了一遍:「你在……做什麼?」

    「收斂族人骸骨。」孩子乖乖地回答,「我想讓所有人入土為安。」

    相重鏡呆怔看了他許久,突然俯下身一把將他抱在了懷裡。

    第93章 婦人之仁

    溯一殘殺逼迫相重鏡殉道的同族中,皆是宗門長老和大能修士,剩下的同門弟子修為不精,能成大器的沒有多少個,並未去地脈,所以僥倖存活。

    相重鏡將地脈深處埋葬族人的孩子抱了出來,帶回了玲瓏墟。

    那孩子仿佛痴傻了,成日只知道呆呆地在院子裡挖土,將手邊的木棍慢吞吞往土裡埋,好像不知疲倦地為族人掩埋骸骨。

    相重鏡坐在花團中,怔然看著他。

    宗門中還有許多不明真相的族人,相重鏡上次出玲瓏墟本以為可以瞧見,但走了一路卻沒有見一個人影。

    溯一在他旁邊泡茶,垂著眸溫和地笑著。

    相重鏡看著自己面前的茶水,輕聲問:「其他族人呢?」

    溯一笑了:「想見?」

    相重鏡猶豫半晌,輕輕點頭。

    這段時日相重鏡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魔怔似的心如死灰,有時他看著安靜品茶的溯一,有些迷茫地胡思亂想。

    族人逼迫自己殉道,若溯一不殺他們,死的就是自己。

    自己又為什麼要恨溯一?

    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怨恨溯一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相重鏡在宗門中多年,歷經世事太少,在他的心中,宗門便是全世界,他生來的使命便是保護地脈。

    自小被灌輸這種思想,讓他早已將殉道作為最終的歸宿,卻未曾想到溯一硬生生改變他的命輪。

    相重鏡盯著溯一俊美的側臉發呆。

    溯一慢悠悠喝完一杯茶,將僧袍理了理,朝相重鏡溫柔道:「好,我帶你去看。」

    那一瞬間,相重鏡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從前。

    面前之人還是那個溫其如玉,偷偷帶他跑出去玩的溯一。

    相重鏡強迫自己不再排斥他,將放在一旁溫著的藥喝完,披著鶴氅隨溯一往下走。

    在路上,溯一用如之前一樣的語調同他閒聊:「宗門的族人死了多數,九州各大門派紛紛派了人前來詢問。」

    相重鏡正在看周圍路邊的柳絮,聞言偏頭看他,好一會才道:「你是如何說的?」

    溯一似乎有些詫異地看著相重鏡,他還以為相重鏡聽到關於族人的事,會再次對他冷臉相對。

    溯

    一愣了一下,柔笑著道:「我將他們留下來做客了。」

    相重鏡奇怪地看著他。

    做客?

    宗門與世隔絕,甚少和外界交流,往常從來不會放外界的人進來,更何談留下做客?

    相重鏡有些疑惑,等他跟著溯一到了做客的地方,終於理解那做客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地脈的地宮中,被三面石欄杆高高圍起,從台階上走下,還沒走進就隱約聽到惡獸咆哮的聲音。

    相重鏡茫然看著面前巨大的石門:「裡面是什麼?」

    不是要來看那些做客的修士嗎?

    溯一似乎被相重鏡的天真逗笑了,他一抬衣袖,石門轟隆隆一陣巨響,一點點打開,露出鐵欄杆里的場景。

    相重鏡瞳孔劇縮。

    偌大地宮中,無數惡獸被困在一處凹陷下去的石台中,猙獰咆哮著相互殘殺,絲絲縷縷的黑霧從它們身體中穿梭而過,每穿過一次就能讓其發出更慘烈的慘叫。

    相重鏡整個人都驚住了,腳下一軟,踉蹌著扶著一旁的石椅,眼前一陣發白,身體搖搖欲墜。

    溯一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旁邊的石椅上,撐著下頜懶洋洋地盯著那無數相互廝殺的惡獸瞧,像是在看什麼戲台上的一齣好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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