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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38:12 作者: 一叢音
    那鋒利的劍險些將宿蠶聲的五指齊根削下來。

    宿蠶聲眉梢都沒動一下,視線還在看著曲危弦。

    曲危弦又說:「拔劍。」

    宿蠶聲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會對你拔劍……」

    曲危弦的劍猛地往前一抵,劍尖直直刺入宿蠶聲的心口。

    那身出塵不染的白衣瞬間被血染紅。

    「哦。」曲危弦滿臉漠然,「那你便去死。」

    說罷,手上劍柄猛地一用力,將劍身再次推入半寸。

    萬籟寂靜中,宿蠶聲聽著劍刃刺入身體中的沉悶聲響,近乎茫然地看著近在咫尺卻又求而不得的臉,他抖著手想要抬起,卻在觸碰到他那個冷漠的視線後僵在了半空。

    宿蠶聲怔然地心想:「我這一生做出的每一個正確選擇,好像……都能讓我失去所有。」

    若是他的選擇讓他接連失去摯友、摯愛,那麼那些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

    宿蠶聲循規蹈矩了一輩子,無論何時何事皆是按照心中的大義公正去做。

    這是他第一次產生這樣的疑問。

    剎那間,心中仿佛縈繞著的一團黑霧終於躍入他的識海中,鋪天蓋地席捲那純白無瑕如磐石般不可撼動的識海。

    道心已動。

    黑霧在識海中徘徊許久,終於在無形力量的催動下,緩緩化為一抹身著黑衣的人形,那人的模樣和宿蠶聲一模一樣,只是神色卻是邪惡又森然。

    宿蠶聲猛地一僵。

    那是他的心魔。

    心魔在識海中張開雙手環顧四周放聲大笑好似已經將這裡當成他的領地。

    宿蠶聲隱約發現事情不太對,終於抬手將曲危弦已經扎入他心口的劍拔出,倉皇往後退了數步。

    曲危弦將劍冷冷一甩,再次走了過來。

    宿蠶聲正要開口說話,卻悚然發現自己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緩慢握住懸在腰間的劍柄,作勢要拔出劍。

    宿蠶聲看著越走越近的曲危弦,臉上終於浮現一抹驚恐。

    他再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將神識沉入識海,速度極快地狠狠掐住那滿身邪氣的心魔的脖子,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心魔猝不及防差點被撞碎,等認出宿蠶聲後,竟然還勾唇一笑,鬼氣森森:「宿首尊,他都讓你拔劍了,你作何還要站著等死?難道堂堂三界首尊,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愚蠢之人也打不過?」

    宿蠶聲雙目赤紅,狠狠道:「滾開!」

    「那可不行。」心魔滿臉無所謂,「我可不想干站著等死,你不捨得,我替你殺了便是。」

    宿蠶聲厲聲道:「你敢?!」

    心魔道:「我有何不敢?我可是你的心魔,要做的便是你做不到之事。」

    宿蠶聲冷冷看他,掐著心魔的手狠狠一用力,那好不容易化成的人形立刻散成黑霧消失在宿蠶聲五指間。

    只是宿蠶聲還沒鬆一口氣,身後再次傳來那心魔懶洋洋的聲音。

    「九州地脈曾被地底的三毒火損害過,雖然火被熄滅,但自那之後修煉之人在吸納靈力時還是不可避免地將地脈中殘餘的三毒納入體內經脈。」心魔淡淡道,「三毒是貪嗔愚,首尊,你知道自己是因哪一個入魔嗎?」

    宿蠶聲霍然回頭,赤紅的雙眸看向心魔。

    心魔根本沒想他回答,拋出這個問題後便自顧自解答:「是貪婪啊首尊。」

    宿蠶聲一怔。

    貪婪?

    他竟會因貪慾而入魔?

    「在往常無數選擇中,你總是想要得到最好的。」心魔圍著他轉了幾圈,笑吟吟道,「可當你已經選擇自認為最正確的道路,結果卻並不如你滿意時,你便會不可自制地去想這選擇到底是否真的正確,從而連自己都推翻徹底。宿蠶聲,萬物有舍便有得,你這不是悔恨愧疚,這是貪慾啊。」

    當他為了正道而將相重鏡封印後,當在他在溯一指引下不管不顧將變成魔物的曲行殺死後,宿蠶聲依然堅定自己並無過錯,只是他的選擇造就的結果不如人意罷了。

    但是曲危弦那心如死灰的眼神直勾勾看向他時,宿蠶聲堅定了數十年的道心突然開始動搖。

    他甚至開始質疑,為了那所謂的正義,他做出的選擇到底能不能抵得上自己所失去的。

    可那明明是他自己一意孤行的選擇。

    宿蠶聲徹底呆住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心魔露出一個比厲鬼還森寒的笑容,悄無聲息占據他的整個識海,三毒霧氣蔓延至各個角落。

    等到相重鏡和顧從絮趕到的時候,宿蠶聲正拎著靈劍站在去意宗的墓地門口,渾身上下散發著陰森的魔息,黑霧盤旋在他周身,將他襯得仿佛索命的厲鬼。

    而在一旁,曲危弦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已經失去了意識。

    相重鏡只是看了一眼,眼圈瞬間紅了,他渾身浴火就要衝上前,卻被顧從絮一把攔住。

    「你先去看那蠢貨。」顧從絮看向神色漠然的宿蠶聲,冷冷道,「他交給我,肯定不會讓他也逃了。」

    相重鏡死死瞪著宿蠶聲,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中,但他明白若是宿蠶聲真的入魔,自己還未恢復靈力八成不是對手,最終看了顧從絮一眼,快步跑到曲危弦身邊。

    曲危弦渾身全是血跡,相重鏡抖著手將他扶起來,仔仔細細檢查半晌才意識到他身上的血並不是他自己的,反而像是被人擁抱著的才沾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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