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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36:51 作者: 北風信子
    衛季看著顧氏夫婦驚恐的面容,他略微猶豫,想起宮裡的死命令,還是咬牙拔劍。

    血流了滿地,衛季抱著嬰兒往外走,忽然聽見了草垛那邊傳來細微的嗚咽聲。

    衛季腳步一頓,但是終究沒有轉身。

    他抱著嬰兒悄悄走進宮中。

    服侍皇后的宮女張氏問道:「她家人都死了吧?」

    衛季沉默點頭。

    張氏對衛季很放心,當下再無疑問。

    衛季出了一會兒神,等張氏走後,才緩緩提起腳步。

    他沒走幾步,張氏回來了:「娘娘有話要交代,跟我走。」

    衛季來到許皇后宮中,內殿中設了一個小佛堂,衛季木然地站著,靜靜等著許皇后午睡醒來召見。

    不期然,他的眼睛移動,看見了漆黑檀木佛像上慈悲的臉。

    他腦子裡「轟」地一聲,冷汗淋漓。

    「衛季,你的差事做得不錯。」

    身後傳來許皇后的聲音,衛季跪了下來。

    許皇后說:「你去盯著醴泉宮吧。」

    夜晚的醴泉宮燈火通明,卻隱約有些不詳的色彩。

    侍女琥珀焦急地往內殿走,卻被人攔了下來。

    太監徐勝笑道:「琥珀姑娘,皇后娘娘已經派了穩婆過來,你還是不要進去添亂為好。」

    琥珀焦急,聽著李貴妃痛苦的呻.吟,無計可施。

    她跑去乾清宮,卻被告知皇帝還在昏迷之中。

    她再次回到醴泉宮,又一次被攔了下來。

    琥珀躲在假山里哭,忽然發現假山中藏著一個人。

    「是誰?」那人問。

    「我是貴妃娘娘的侍女,你是誰?」琥珀含著淚問。

    那人沉默良久,遞給她一個裹著小被子的男嬰。

    「能照顧他嗎…」

    琥珀看這人似乎想要稱呼她名字,於是說道:「貴妃娘娘賜我姓李。」

    「能照顧他嗎,李姑娘?」

    李琥珀不知道這孩子是誰,她抱過來,心中有些不安:「能。」

    李琥珀脖子一痛,眼前一黑,等她醒來時,已經在一輛搖搖晃晃的驢車裡,身邊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她掀開車帷一看,假山中的陌生人坐在前頭,趕著驢。

    那個嬰兒就是衛陵,真正的李貴太妃之子。李琥珀就是衛陵的義母李氏,而那男子正是衛陵的義父衛季。

    後來,衛季和李琥珀因逃難生了情誼,再後來,他們都被般若教所截獲。

    光陰荏苒,一晃已是十七載春秋。

    衛陵語氣淡然:「我說完了,師父。」

    宋吉嘆息一聲:「你好自為之。」

    宋吉跨過柴房門檻,突然聽見衛陵輕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宋吉頓了一下,說道:「已無大礙,只是在昏迷中。」

    衛陵聽見落鎖的聲音,他小聲道:「多謝師父告知。」

    衛陵對於殷明鸞的感情,很是複雜。

    八歲那年,他懵懵懂懂,有人帶著他來到了皇家獵場,告訴他,有人問他,他要說父母雙亡,無所依靠。

    他不覺得這是謊言,因為這就是他的人生。

    在般若教的時候,他很難見到義父義母,是般若教中那些狂熱的,奇怪的,嚴苛的長老們盯著他,教導他。

    他遇到了殷明鸞,從此換了一種生活。

    可以放肆大笑,可以縱馬狂奔,和宋吉學功夫,和殷明鸞賞花喝酒。

    但是漸漸長大,他漸漸發現,他的人生始終存在著般若教這個陰影。他想要擺脫,想要正常生活,但是般若教眾卻向他揭開了一個秘密。

    他的身世。

    對於殷明鸞,他尚且懵懂的感情,很快扭曲成了奇怪的愛恨。

    深藏於心,無論是喜歡還是厭惡。

    他有時會略帶惡意地揣測著,如果殷明鸞發現了這個秘密,她會是怎樣反應。

    一年之前,當殷明鸞開始有所察覺的時候,他懷著隱秘的心思,暗暗引導著她。

    陪她出宮,陪她見李貴太妃,陪她在畫舫中窺視殷衢的行蹤。

    和她一起聽到李貴太妃所說的硃砂痣後,他可以在殷明鸞闖進房間的時候假裝沐浴。

    想要她看出來,想要看她的反應。

    在知道真相之後,會隱瞞嗎?會愧疚嗎?

    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堂而皇之地享受本應該屬於他的人生?

    衛陵沒有機會試探出來。

    他只知道,當殷明鸞墜入冰湖的那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

    他們都是無辜的。

    不該互相仇視。

    ***

    屋內。

    顧嫵娘自告奮勇:「讓我來吧。」

    換來了殷衢波瀾不驚的一掃視。

    顧嫵娘蔫蔫地縮了回去。

    殷衢淡淡道:「都退下。」

    屋內的人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低頭退下。

    只有一個王陵朗什麼都不知道,一頭霧水地跟著眾人出來,問道:「陛下打算硬灌?使不得啊使不得。」

    王陵朗打算衝進去制止,被張福山一把拉了回去:「別胡說了,走吧。」

    殷衢用湯匙攪了攪湯藥,再磨蹭下去,湯藥就該冷了。

    殷衢側過頭,看著殷明鸞沉沉的睡顏。

    她的臉色蒼白了一些,和屋外積的雪沒有什麼分別,遠山眉淡淡,睫毛在臉上打下一片陰影,下巴尖得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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