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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24:52 作者: 非10
二人於棋盤左右落座,太子抬手讓出白子:「蕭節使為客,當先行。」
蕭牧未推辭,執白棋落子。
太子也笑著落下第一子,邊說道:「蕭節使之心,吾向來明朗……近年來父皇之疑,卻也是有目共睹。」
蕭牧執棋的手指微頓間,只聽太子繼續往下說道:「自古以來,縱觀前人,可知身處帝位者,多疑者十中有九……然而並非自古以來皆是如此,便為對。」
二人先後落子,太子的聲音好似閒聊一般:「蕭節使此來京師,是否有所圖?」
蕭牧未曾抬眼,視線落於棋盤之上,亦直言道:「臣有所圖,為圖消去帝王之疑,願君臣相和,以謀北地長久之太平。」
太子看向他,眼中笑意更深幾許:「我猜也是如此。」
旋即道:「這本該為朝廷之慮,卻反為蕭節使以身犯險之願,此乃朝廷之過失,亦要多謝蕭節使大義。」
「此乃臣分內事。」蕭牧並不多言。
「這些年來,蕭節使駐守北地,屢建奇功,實為大盛之幸,吾一直感佩於心。」太子認真落子,亦認真說著:「朝廷待蕭節使多有虧欠,但吾保證,從前之事,日後不會再有了。」
蕭牧道:「能得殿下信任,臣甚是感激。」
太子聞言笑笑:「可蕭節使待吾,卻是防備頗深,自入此處,所答便皆是寥寥數字而已。」
「臣一貫不善言辭,望殿下見諒。」
「無妨。」太子笑著道:「吾之所言,聽來拉攏懷柔之意甚明,的確過於直白淺薄了些……蕭節使縱是覺得唐突,也是人之常情。」
片刻後,蕭牧道:「殿下赤誠坦然,是為少見而可貴。」
「不。」太子笑著搖頭:「吾也並非總是如此的。」
蕭牧微抬首,看向他。
「我身居儲君之位多年,若說全無心機算計,縱然蕭節使肯信,我自己也不敢信。」太子也看著蕭牧,道:「但蕭節使不同,吾第一次遠遠見到蕭節使時,便覺有似曾相識之感,不似陌生外人——」
蕭牧未曾露出半分異樣之態,只微微笑了笑。
「吾少時,有一摯友。」太子繼續落子,掩去眼底提及故人之時的那一絲起伏:「他與蕭節使年歲相近。」
說著,笑了笑:「但性情卻截然不同。」
「他性子張揚了些。」說起故友,太子面上始終有著淡淡笑意:「話也是我們幾人當中最多的一個。他為將門子弟,自幼習武,刀劍騎射皆精,七八歲時便曾隨父上過戰場,長住軍營。」
太子聲音漸低了些:「他向來極愛鑽研兵法之道,今日若在此,必會纏著蕭節使問個不停的。」
蕭牧未動聲色,只問道:「不知殿下這位摯友,如今身在何處?」
「他……早年便不在了。」
蕭牧落子動作慢了半拍,沉默下來。
不善言辭之人觸碰到不該觸碰的話題,總是以沉默收尾的。
「通敵之罪……」太子聲音平緩,帶著一絲極難察覺的顫意:「當年事出突然,我亦太過年少,沒有能力護得住他及他家中之人,但我一直都知道,他們是被人構陷。」
蕭牧眼睫微動,道:「殿下是找到了什麼證據線索嗎?」
「尚未。」太子搖頭:「無需證據,我亦篤信。」
「啪嗒」一聲輕響,蕭牧定定落子。
「所以,此番蕭節使入京,吾便時常在想,定不能再讓昔年之事重現了。」太子的聲音像是在同自己做著允諾:「不可再重蹈覆轍了。」
片刻後,蕭牧道:「自臣入京來,殿下暗中照拂之處頗多,臣皆銘感五內。殿下,從未負仁明二字。」
「仁明……」太子笑道:「這二字過重了些,吾自認尚且擔不起。」
「但時長日久,吾希望終有一日可配得上這二字。」他看向蕭牧:「便請蕭節使做個見證如何?」
四目相對,蕭牧笑道:「臣願擔此職。」
太子不由笑了兩聲,再看向那與他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棋路,若有所思道:「都說棋盤如戰場,可蕭節使重守不攻,倒不像是三年收復五城之風……莫非是刻意相讓於吾?」
「兵家之道未必悉數適用棋局。」蕭牧道:「臣棋藝不精,若太過激進,只恐在殿下面前出醜更快。」
太子笑了笑,不知信是沒信,只道:「不妨下完這局再說,且還不知最後出醜者何人,該蕭節使落子了……」
蕭牧手中棋子應聲而落,發出清脆聲響。
衡玉獨自折返回席上之時,席上眾人已離去了大半。
見永陽長公主還在,她遂上前去:「殿下怎還未回去?」
「自是在等著你。」永陽長公主玩笑著道:「宴上人雜,恐你惹出什麼麻煩來,我走了,誰給你收拾爛攤子?」
衡玉笑著將她從座上扶起:「那您還真是思慮周全。」
不過,收拾爛攤子只怕是假,恐她再遇上諸如河東王之流是真。
永陽長公主笑著道:「既無爛攤子可收拾,那便隨我回去吧。」
衡玉笑著與她一同離席,臨出大殿之際,看了一眼蕭夫人的位置,見那裡空空如也,便壓低聲音問了一句:「蕭伯母可是回去了?」
永陽長公主也看過去:「應當是,有一會兒沒見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