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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24:52 作者: 非10
    衡玉聽得想要冷笑。

    是無暇赴京,還是無暇赴死?

    「而今城池皆已收復,戰事稍歇,遂召我入京參宴之餘,一併受賞。」蕭牧將話說完。

    這連三歲孩童都騙不住的說辭,衡玉已懶得多做半字剖析,只看著他問:「這其中未必沒有姜正輔參與,暗殺不成,便欲借一道旨意逼你入京——讓你去你便去?鴻門宴也要去嗎?」

    蕭牧也看著她,道:「自然是因我想去。」

    衡玉剛想再問,只聽書房的門被人叩響。

    「將軍,嚴軍師他們到了。」

    蕭牧:「請進來。」

    衡玉看向他。

    看懂她眼中的詢問,蕭牧溫聲道:「外間風大,再坐一坐吧。」

    衡玉話只說到一半,本就不想回去,聞言便也不同他客氣見外。

    二人既是同盟,遇到此等大的決策本就理應消息互通。

    她縱然覺得他這個決定過於冒險甚至草率,但她私心裡還是相信,他行事,定有他的道理在。

    衡玉平復了心情,很快便見嚴軍師、蘇先生、印海、王敬勇,及嚴明一併走了進來。

    衡玉起身向兩位長輩施禮,與諸人依次打了招呼。

    見她也在,五人當中除了蘇先生微有些意外,皆覺十分正常。

    「都坐下說話吧。」蕭牧道。

    諸人應下落座,嚴軍師開口問道:「將軍當真決定了要應召入京嗎?」

    蕭牧點頭。

    「可……」餘光掃到端坐的少女,蘇先生猶豫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便道:「聖人病重,正值皇位更迭之際,侯爺身為營洲節使,手握重兵,此時入京本就容易招來猜忌……只怕到時被『有心之人』借題發揮,若有髒水加身,困於京師之內,只恐根本沒有抗衡之力。」

    「但若不去,便是抗旨不遵,擁兵自大,亦可成為問罪的緣由……」印海道:「此舉或本就有試探侯爺是否忠心之意。」

    「忠心到何等地步,他們才能安心?甘願赴死嗎?」蘇先生面色凝重:「縱有抗旨之嫌,但只要能留在北地,至少尚有自保之力,而若去了京師,那就真正要成為籠中困獸了。」

    「蘇先生之意本侯明白,然所謂自保之力,不外乎是以北地安危和盧龍軍為盾相抗——」蕭牧道:「此事無兩全之策,但安坐於北地百姓身後,絕非真正的破局之法。」

    聽懂了他話中所指,蘇先生無言片刻,方才問:「侯爺可還記得蘇某第一日入侯府時,侯爺曾答應過蘇某的話嗎?」

    他彼時曾道:『時局如此,若有一日,將軍所效忠之人不仁,還望將軍務必依情形施為,斷不可重蹈舒國公覆轍』——

    斷不可重蹈舒國公覆轍。

    蕭牧於心底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看著蘇先生道:「蘇先生放心,我之所願,是為尋求更好的解決之策,而非是以死表愚忠之心——我如今十分惜命,做不出甘願送死之舉。」

    「我既決心赴京,便當做好萬全準備,以留足退路與自保的籌碼。」蕭牧看著眾人,「今日請諸位前來,便為商討此事。」

    換而言之,便是主意已定,再無轉圜可能,只需商議應對之策即可。

    蘇先生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什麼萬全準備,哪兒來的什麼「萬全」,說得再好,也還是逃不脫以身犯險四個字!

    再多的對策,也只是儘可能地補救而已……

    說白了,這是將北地安危置於前,己身安危在後了。

    這個道理,衡玉又哪裡會不懂,下意識地看向一言未發的嚴明。

    這個時候,嚴軍醫不得站出來走兩步,罵幾句嗎?

    然而嚴明只是半垂著眸,甚至不知有沒有在聽眾人的談話。

    「我知將軍有憐惜天下蒼生之心,不到萬不得已不願起戰火……」蘇先生輕嘆口氣,終究是妥協了:「蘇某唯願盡所能,促成將軍之願。」

    蕭牧抬手:「蕭牧多謝先生相助。」

    一直也沒怎麼說話的嚴軍師看著蕭牧,心中此時只有一個感受——這一日果然還是來了。

    這還是當年的那個少年,他會如何選,幾乎從一開始便註定了,縱然經歷了諸多,少年卻從未有過分毫動搖。

    境遇變化動搖不了他,世人議論動搖不了他,功名利益無上誘惑、質疑猜忌如刀劍襲來亦動搖不了他。

    若說當下最有可能勸得動他的……

    嚴軍師的目光落在靜靜坐在那裡的少女身上。

    最有可能勸得動的——大約也是最不可能去勸的。

    書房的門緊閉著,眾人商議至午後時分,才只算大致將局面徹底剖析了一遍。

    「不同於當今聖上之平庸,於近年來的一些新政上可見,當今太子似可見幾分心有丘壑,心繫百姓之仁明……」蘇先生思忖著道:「入京之後,侯爺或可與之接觸一二……若能取得太子信任認可,無疑是最可行的一條捷徑。」

    聖人久病,雖說免不了受各方牽制,但太子手中並非無權。

    蕭牧頷首:「是,我亦有此意。」

    嚴軍師聞言看向蕭牧,道:「……太子固然仁德,但到底是儲君,思量定不止一處,且身邊未必沒有搬弄是非者,將軍與之接觸時,還當再三留意才是。」

    蘇先生點頭贊成之餘,卻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蕭侯不該不懂,為何嚴軍師竟還同叮囑孩童一般特意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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