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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24:52 作者: 非10
衡玉一面覺得心中不安,一面又不受控制地覺得……這人的皮囊骨相委實出色,便連這少見的脆弱之色,竟也如冬日湖上冰面裂痕,亦有著別樣的破碎之美。
她也只能放縱自己胡思亂想些,方能表面不露異樣之色。
「何故一直盯著本侯?」對上她的視線,蕭牧無甚表情地問。
「還未見過侯爺這般隨意的裝束,一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衡玉笑了笑,轉開話題,問:「聽嚴軍醫說,侯爺近日頭痛?」
這顯是嚴明和蕭牧對好的說辭,蕭牧「嗯」了一聲,放在榻上小几邊沿的手拄起,垂眸按了按額頭,道:「好些了。」
衡玉見了,不由覺得嚴明方才那句「切要裝得像一些」,怕是不止對她一個人說過。
她也拿相較輕鬆的語氣說道:「必是侯爺太過操勞費神,這大過年的,還是要以身體為重——」
「嗯,坐下說話吧。」蕭牧將按額頭的手收回,目光落在了她身前拿來暖手的嶄新袖籠之上。
「多謝侯爺。」
衡玉道了謝,隨意揀了張離他近些的椅子坐下,再嗅著鼻尖的淡香,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這香氣,她曾在長公主殿下的寢殿內聞到過一次——那日也是寒冬,又值連日陰雨,四下潮寒,叫殿下腿上舊傷復發,疼痛難忍之下,其蓁姑姑便燃上了此香。
此香,有緩解疼痛之效。
平日裡根本看不出他的異樣,想必是極能忍痛之人,眼下卻連這種只有微末效用的法子都用上了,顯然是疼得厲害。
衡玉不免有些懊悔。
若早知如此,她斷不該過來的——還要叫他在忍受錐心疼痛之下,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思及此,衡玉藏在袖籠里的雙手手指不禁抓緊了些,下意識地將眼睛也垂下,怕泄露出什麼情緒來。
這一幕落在蕭牧眼裡,便成了她盯著那隻秋香色的袖籠看。
就這麼喜歡?
蕭侯爺腦子裡突然冒出印海的聲音——兩口大箱子滿滿當當、那位韶言郎君就連針線縫製也不在話下……
「侯爺,我過來是為了苗娘子之事。」衡玉抬起臉來,想要將事情儘快說明,好早些離去,是以直入正題道:「我今日與好友閒談,忽然想到,那五人之「死」,會不會與彼時北地的徵兵令有關?」
「極有可能。」蕭牧食指輕叩了一下小几上那一摞發黃的厚冊子,道:「之後死去的那四人,都曾出現在擬征名單之上——」
衡玉看向那摞冊子,愣了愣,「侯爺早就想到了?」
否則也不會調來這些時隔多年的徵兵冊了。
「也是前日剛想到的,到底這些人最大的共同之處是在年齡之上,再結合彼時北地之況,便有了這個猜想。」蕭牧言罷,又多解釋了一句:「這徵兵冊也是今日裴刺史剛讓人送來的,正想找你過來告知進展。」
衡玉本也不介意他未有第一時間將那未得證實的猜想告知自己,她只是覺得:「到底還是侯爺思路敏銳。」
卻聽蕭牧道:「北地歷年局勢如何,我再清楚不過,有此猜想不足為奇。而你對軍政民策接觸甚少,全憑腦子便能想到此處,才更配得上敏銳二字。」
這算是寬慰嗎?
衡玉想了想,便也一笑:「倒也是這麼個道理啊。」
她這等不謙虛的反應叫蕭牧也無聲笑了一下。
「不過……侯爺說,之後那四人都在擬征名單之上,也就是說,苗娘子第一任夫君,並無被徵兵的經歷了?」
「五人當中有四人,已是極大巧合。」蕭牧道:「或許在考慮此事時,暫時可將第一人剔除出去——」
衡玉思索著點頭:「我路上也細想過了,那第一人身死之時,北地徵兵之事並不頻繁……且此人死了兩年之後,苗娘子才再次議親,之後四次當中,三次定親,一次成婚,皆在短短三四年之內,而這時間段正接近晉王籌謀造反之際……」
所以,從之後那四人身上入手去查,才是最可行的。
正如侯爺方才所言,如今大可先將那稍顯例外的第一人剔除,才不至於混淆視線。
「侯爺?」衡玉看向似忽然有些走神的蕭牧。
她方才說了什麼話……是足以叫他失神的嗎?
衡玉來不及細思,便聽他已語氣如常地道:「沒錯,而各地為增加穩定人口,於徵兵之策上亦有寬容之處,其中有一條便是未婚男子可因定親成家而暫緩三月應徵入營。」
衡玉:「但大多數人家,想必也不願將女兒嫁給即將應徵之人,議親之前定會打聽清楚——」
蕭牧語氣篤定:「苗家必然知情,只是將苗掌柜瞞下了而已。」
衡玉點頭,眉心微皺地道:「甚至他們瞞下的,或不止是將嫁之人即將應徵這一條……若那些人家,當真只是想暫緩應徵,或是想參軍之前延續香火,有何道理非要『冒險』選擇苗掌柜?」
即將參軍之人,縱然不好議親,卻也不至於完全沒有選擇。
說得現實且難聽些,動盪之年,邊境之地,賣女兒的只怕都比比皆是——
這些人家既出得起苗家要的聘禮,必然也都不算太過貧苦,他們為何獨獨選了已有克夫之名的苗掌柜?
除非……
「或許他們從一開始想的便不是暫緩應徵,而是逃兵役!」衡玉定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