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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24:52 作者: 非10
太子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皇帝讓掌事太監屏退了內殿中的宮人,單獨和胞妹說著話。
「永陽,朕近來總會夢見少時之事,夢到,朕,正輔,你,還有他……我們四人來遲,被吉太傅罰站頂書……你知道嗎,朕於夢中亦在苦思……」
他和永陽長公主乃是嫡親兄妹,皆是已故皇太后所出,年紀僅差兩歲,幼時一起讀書識字,相伴長大。
或正因永陽長公主與他共同經歷過幼時到少時的那段時光,於是當他於這孤寂深宮中獨自「念舊」時,便總會想到這個妹妹。
想到是想到,真正因此將人叫到跟前時,卻是頭一遭。
永陽長公主覺得,這大抵是要「歸功」於皇兄此時起著熱,神思實在是有些糊塗之故。
她在床榻邊的鼓凳上慢慢坐下,嘆息般問:「皇兄在苦思何事呢?」
「朕想不通……他究竟為何要背叛朕!背叛他立下與朕一同守護大盛江山的誓言,背叛我們一同長大的手足情誼!」
縱是時隔已久,縱是病中,提及此,皇帝的神色亦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
第077章 本宮那傻子皇兄(求月票)
永陽長公主望著他,一時沒說話。
殿內除了皇帝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外,便只剩下了寂靜。
好一會兒,皇帝才道:「永陽,你連附和朕一句都不肯啊……你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認為是朕殘害忠良,背信棄義……冤枉了他?」
永陽長公主垂下眼睛:「皇兄做事,自有思慮在。」
皇帝聞言閉了閉眼,無力地笑了一聲:「朕知道,你一貫是最重情義的那一個……還記得當年父皇為你選駙馬時,你起初百般不肯答應,可成婚之後,卻日漸與之生出了真感情,乃至駙馬故去多年,你仍無法走出來,為此抱疾難愈……你總是如此,將一切壓在心底,可你即便不談,朕也是知道的……」
永陽長公主眼睫顫了顫,壓下聲音里的波動:「皇兄說遠了。」
「是啊,遠了……都是舊事了。」皇帝再睜開眼睛時,渾濁的眼底變幻不定:「可這件舊事,卻一直纏著朕……他死了八年,朕便被噩夢整整糾纏了八年!」
「朕想知道他為何要叛國……朕想知道原因!」皇帝渾身緊繃著,道:「所以,朕才想要押璇浦入京,朕原本想要親口問明當年之事……可璇浦死了……連上天都不給朕一問究竟的機會!」
永陽長公主終於緩緩抬起眼睛,看著那陷在舊事心魔當中的帝王,緩聲問:「如若皇兄當真查明了當年時大哥是被誣害,又當如何?」
這句話如同一顆釘子扎在皇帝心口處,叫他緊繃著的身形微微顫抖起來。
他定定望著織金祥雲床帳,如同不知耗費了多少氣力那樣,一字一頓道:「若他是被冤枉,朕,自然要還他公道,替他除去冤名!朕會的……朕一定會的!」
是嗎?
可當年分明有機會了解真相時,為何不再試著去深查一番呢?
所謂鐵證剛擺在眼前,便急於定罪——
當下聲稱想要親口問明當年之事,可當年為何卻連親自去見上那人一面,親口聽對方解釋的勇氣都沒有呢?
如今反倒執著於一個區區璇浦口中的真相了——
這實在怎麼聽,怎麼叫她覺得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永陽長公主掩去眼底淡淡嘲諷,道:「時過境遷,關鍵之人皆已不在人世,再想追溯舊事,怕是極難了。」
皇帝聞言,下耷的眼角顫顫,有一滴濁淚緩緩滑落。
那顯出沉沉昏暮之感的帝王,幾乎是哽咽著低聲道:「朕……朕或許就不該做這個皇帝的……」
又問:「永陽,你可恨朕嗎?」
永陽長公主輕嘆了口氣:「皇兄總歸是我唯一的兄長……」
皇帝的聲音越來越低,神智也逐漸愈發昏沉。
永陽長公主已聽不甚清他的囈語,遂喚了掌事太監過來。
「怎會這般昏沉糊塗?」永陽長公主親手替皇帝放下床帳,轉而朝掌事太監低聲問:「藥可吃過了?太醫如何說?」
「藥是吃罷了的……太醫只說,當下陛下身子虧虛,已用不得重藥,只能盡力調養著看看……」面對長公主,掌事太監方才露出一絲憂色,道:「太子殿下也已命人於民間暗尋名醫……」
永陽長公主愁眉緊鎖,輕一點頭。
她回頭看一眼龍帳內,唯有道:「當心伺候著。」
「是,奴必當仔細照看陛下。」
掌事太監親自將長公主送出了內殿。
「姑母。」等在殿門外的太子迎了上來。
「怎還沒回去?」
「侄兒想送一送姑母。」
姑侄二人一向關係親近,太子伴著永陽長公主下了石階之際,便目含憂色地低聲問:「依姑母看,父皇他……」
姑母雖多年不再上戰場,也早已不過問戰事政事,但他對姑母的欽佩和信任,一直都在。
「說不好……」永陽長公主輕輕搖頭,看向前方宮燈高懸的朱牆長廊,道:「你為儲君,凡事當早做準備。」
太子脊背微繃,應聲道:「昶兒明白了。」
身側提燈之人是最得太子信任的心腹內監,皇帝寢宮在身後越來越遠,永陽長公主才又低聲道:「姑母知道,你一直未曾放下過時家之事……然自古以來,新舊更替之際,皆是最緊要之時,於此關頭,你且還是將此事放一放為好,以免被人捉住把柄,於你父皇面前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