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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24:52 作者: 非10
    剛替衡玉續了盞茶的佳鳶下意識地看向溫大娘子。

    是說她的親生父親嗎?

    近幾日,她已知她這位阿爹是在她走失那年去世的,除此之外,對其生前之事,她還是一無所知的。

    她的親生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呢?

    應當沒有人會不好奇這個問題。

    她雖未開口,溫大娘子卻似察覺到了她的好奇,含笑問道:「可想聽一聽我和你阿爹的舊事嗎?」

    佳鳶猶豫了一下——可以嗎?

    阿娘的病剛有起色,她怕觸及到阿娘的傷心事……

    「鳶姐兒可務必要聽一聽才行的!你阿爹和你阿娘之間的故事,那可是曾被營洲城裡的說書先生寫成過戲本子的!」單氏在旁「慫恿」道。

    佳鳶愈發好奇了,且嬸嬸這種態度,顯然是可以說的。

    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第064章 溫大娘子的舊事

    「都是些陳年舊事,要讓吉畫師跟著見笑了……」溫大娘子笑著,眼神漸漸有些悠遠。

    吉吉已將剝好的一把松仁兒遞給了自家姑娘。

    衡玉也的確沒有辜負這把松仁,聽得尤為認真入神。

    蔚藍天邊堆著的雪白雲塊,蓬鬆鬆軟綿綿,似一隻玉兔正歡快地躍起。

    白雲下,一隻在漫長年歲中褪了色的紙鳶顏色漸漸變得新亮,隨風高高升起——

    地上拽著風箏線的男孩子七八歲的模樣,邊跑邊回頭看向身後的鵝黃色身影:「樂槐……快!」

    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笑著應著,提著裙子追上去,卻不慎腳下一絆,撲倒在了地上。

    「樂槐!」

    男孩子立即鬆開了手中紙鳶,回身朝女孩子跑了過去,將人扶起。

    二人坐在草地上,女孩子沾了滿頭草屑,他伸手替她撥去,卻不甚靈巧地將女孩子頭頂的小丫髻撥成了雞窩一般,二人對視片刻,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各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

    「……咱們的風箏呢!」女孩子回過神連忙問。

    男孩轉頭,一指不遠處的梅林:「肯定是落在林子裡了!」

    二人遂起身,朝著梅林跑去。

    春去冬來,梅花謝了又開,那雙背影也漸漸由孩童模樣長成了少年。

    青梅竹馬相伴多年,那份情愫便連滿林梅花都看得分明——

    於是,少女及笄前一年,兩家長輩便商議著是否該將親事早些定下。

    然而比冰人更早登門的是,是一紙突如其來的徵兵令。

    蒙家只二子,每戶至少需一名壯丁充兵役,少年身為長子,正值少年意氣時又有報效揚名之心,如何選擇沒有懸念。

    離家前夕,二人於梅林前分別,少女將放著平安符的香囊遞給了他。

    「你繡的?」少年訝然。

    「自然!」少女仰著臉,卻又有些底氣不足地問:「……怎麼,繡得不好嗎?」

    少年認真打量,點頭道:「好,除了配色和針腳之外,其餘都很好。」

    除了配色和針腳……?

    除了這兩樣……還其餘個鬼啊!

    「蒙洛,你找打啊!」

    少女反應過來,抬手就打。

    「欸!你還真打!疼疼疼……你別揪我耳朵啊!」

    二人並沒有明言立下什麼「待我歸來時便娶你為妻」的約定——

    她會等。

    他知她會等。

    等待總是漫長的,而這漫長的盡頭,不見得便是稱心如意的結局。

    戰場之上總需要有人流血,犧牲仿佛才是常態。

    她等來的是心上人戰死的消息,且是死不見屍的那一種。

    她未曾掉過一滴淚,起初是執拗著不肯相信,直到蒙家替他立了衣冠冢——當日,她推開房門而出,身穿嫁衣捧著他的牌位,闖入了他的葬儀。

    葬儀之上,四下譁然。

    溫家得知此事緊忙趕了過來,只說家女胡鬧,要將人帶回。

    蒙家二老含著淚,也當眾決然道,蒙家絕不可能認下這門親事。

    不是不想認,而是不能認。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才行。

    女孩子被家中族人強行帶回了家中,一關便是數月,日漸消瘦不堪,其母不忍,以死相逼下,才勉強喚回了女孩子一絲求生之念。

    自此一晃又是數年,方圓百里無人不知,城南有個年過雙十遲遲不願議親、對一個死人念念不忘的溫樂槐。

    蒙家二老雙雙過世那年,營洲城裡一連三日大雪,昏暮之際,一道消瘦殘破,鬍鬚雜亂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靈堂之上,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大哥?!」

    「大哥!你還活著?!」

    看著眼前幾乎變了個模樣的男人,披著喪服的男人抱著兄長悲喜交加地放聲大哭。

    離奇新鮮之事總是格外引人注意的——蒙家老大「死而復生」的消息很快傳開,自也傳到了溫樂槐的耳中。

    此前得知他身死的消息之時,她不曾落過淚;

    當下聽聞他活著回來,一怔之後,卻是大哭一場,哭著哭著又笑起來。

    抹乾眼淚,她就要去見他。

    然而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苦等了這些年的人,竟閉門不願與她相見。

    後來聽聞他是落下了極重的傷病,她更是又氣又急,遂深夜翻牆去尋他,推開一臉發懵要攔她的程平,就闖進了他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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