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千險萬難

    眾人見到顧氏進屋就紛紛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慌忙行禮，顧氏擺著手道：「各自忙著吧，一會兒王妃還要勞累諸位。」

    芙蕖給顧氏搬了一個凳子過來，顧氏就坐在床邊看著景嫻，接過了小丫頭手中的帕子，溫柔地替她擦著汗。小心翼翼地為她蘸著水，濕潤著有些乾涸的嘴唇。

    景嫻好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是強撐出了一抹笑，「娘，您怎麼來了？」

    顧氏的眼眶倏地紅了，卻硬是將眼淚給逼了回去，「我在府中聽見了你要生了的消息，哪裡坐的住，過來看看你。」

    一邊給景嫻掖了掖薄被子，笑著道：「我在府中給孩子做了幾件裡衣，等孩子出來，正好能穿上身。」心中卻是感念，十數年前生下女兒的疼痛，如今還歷歷在目，轉眼日子彈指間，她的女兒竟然都要給她生外孫子了。

    到底是一片慈母心。

    景嫻聽著緩緩地點了點頭，「有勞母親了。」

    「孩子的衣服不過是巴掌大，又不用繡花，做起來很是容易，這都是我這個外祖母的心意。只是你可千萬要記得——」顧氏就握著景嫻的手細細叮囑著，「一會兒若是發作起來，別怕，就按穩婆說的做，娘陪著你，不會有事的！」

    *

    景嫻笑著點頭，「我知道。時間還早著，娘不如先去休息片刻。」

    女子生孩子確實是極為艱難，耽擱極久的。顧氏覺得有道理，「也好。你先好生歇著，等發動了娘就進來陪著你。」

    景嫻微微偏過頭，扭頭對著芙蕖吩咐道，「請夫人先去了偏房休息。」

    顧氏走後，景嫻又閉了眼睛，眼角緩緩含著淚。

    芙蕖和追月是明白事情真相的，自然是知曉王妃這是在為王爺傷心。耳房裡人多嘴雜的，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勸慰。

    隔了一刻鐘的時間，穩婆又上前摸了摸景嫻的肚子，搖著頭道：「恐怕還要再等等！」

    忽然又有人稟報，安寧公主到了。

    琛王妃發動的消息傳入宮中，徐皇后縱使是心急如焚也是出不的宮。心中憂急之下，也只叫了小女兒拿著上好的藥材到【琛王府】，代替她去瞧瞧景嫻。

    錦好在路上遙遙拜見了相爺，雖不知為何皇兄不在正院，如今卻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親自入了耳房仔仔細細地瞧了瞧皇嫂。

    她是未婚女兒，雖然有公主之尊，卻也不好在裡頭久呆，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景嫻疼的不行，問的話也多是芙蕖代答的，出了耳房，被人請入了顧氏所在的耳旁一側的廂房。

    「見過公主。」顧氏對錦好行了禮。

    「夫人請起。」錦好側身，回了半禮，又親自上前扶起了顧氏，「夫人請上座。」

    「萬萬不可。」顧氏連連推辭。她怎麼好越過公主坐了上座。

    「夫人還請不要推辭，如今我只是皇嫂的妹妹，夫人便是我的長輩。」錦好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母后對皇嫂很是關切，特意命本宮送了極多的補藥。錦好年紀尚幼，不懂個中關節。皇嫂那裡，還請夫人多多費心。」說罷，竟是對顧氏福了福身子。

    「多謝皇后娘娘厚愛。」顧氏看著為自己女兒一臉擔憂的公主，面色越發的舒緩了些，

    「公主放心，王妃也是我的女兒，定會盡心盡力。」心中不免感嘆，女兒雖然嫁入皇家，皇后端莊和婉，四公主溫柔善良，王爺也是情深義重，倒真是個極好的姻緣。

    說罷，兩人竟相視而笑。

    只是氣氛卻是難得鬆緩了許多。

    *

    尋常的婦人，若是順利，羊水破了，就開始發動了。可王妃的羊水已經破了，孩子卻一直都沒有動靜。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時間長了，這孩子，可是要出事情的。

    醫女隔一盞茶就把了一次脈，幾個穩婆輪番按著景嫻的肚子的，卻見王妃只見陣痛，不見發動，時間一久，不由得冷汗涔涔，額頭的汗也都密密的滲了出來。

    也有人見紅後，三兩天才發動的，不盡相同。可是這人命卻不能一概而論，能做穩婆的自然不是什麼貴族出生，生孩子的可是王妃，貴人的命尊貴非常，若是王妃還有肚子裡的小世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就是把她們都給殺了，也都是不夠賠的。

    芙蕖和追月看在了眼裡，也急在了了心裡，卻偏偏是一點辦法也都沒有。

    陣痛再次開始了，景嫻有些受不住，呼痛出聲。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穩婆再一次地檢查了景嫻的肚子，才是如釋重負地對著眾人說道，「肚子開始墜了，王妃發動了。」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就鬆懈了下來。

    整個院子裡都靜悄悄，忽然的，就聽到耳房裡傳來女子的痛呼聲，顧氏前前後後已經喝了五杯茶了，聽見了聲音後，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當即就朝著外頭走去，「可是有動靜了。」

    錦好聞言就想要跟上。卻是被顧氏攔下，「公主待王妃的心，臣婦感念在心，只是公主是千金之軀，雲英未嫁之身，萬萬不可再進入產房了。」

    錦好知曉若是自己堅持，定然會引起不便，怕還會引得皇嫂為她擔憂，也不堅持，只是對顧氏言道，「還望夫人千萬顧念好皇嫂，一切以皇嫂的安危為重。這也是母后的意思。」

    這也就是說，一旦女兒生產過程中，發生了意外，就是皇后也是贊成先保下女兒的性命的。

    顧氏眸光頓時亮了亮，對上錦好多了幾份感激。也不拖沓，快速地出了屋子，進入了裡頭的耳房。

    *

    景嫻能感受到身下濕漉漉的感覺，不斷有東西流在床單上，肚子裡抽痛的越發劇烈。因為疼痛，兩隻手狠狠地抓著身上床單。素麵的錦緞，不一會兒就面目全非，皺成了一團。

    穩婆額頭上的汗簌簌的流，卻是顧不得擦，只知喊著：「王妃，用力吸氣，呼氣——吸氣——小世子很快就能出來了。」

    可她幾乎是已經用盡了力氣，可是孩子還是沒有冒頭。時間一久，饒是穩婆們頗有經驗，也是有些心慌意亂了起來。

    身下半天沒有動靜，醫女心中生疑，連忙上前查看，又是把脈，又是按了按肚子，「不好，王妃胎位不正。」

    這話在產房裡無亞於是天打五雷轟。

    芙蕖和追月的面色瞬間蒼白，滿目擔憂地看向了景嫻。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過鬼門關，胎位不正，母子俱亡的例子數不勝數。

    芙蕖鐵青了臉，「怎……怎麼會這樣。」昨日還請了平安脈，太醫明明是說主子的身子很是康健，小世子也是極好的。

    雖然身上已經沒了力氣，卻是半點不影響聽覺，醫女的話，景嫻也聽在了耳中。

    原來是胎位不正嗎？

    幾個穩婆輪番著檢查，每一次檢查臉色越發的惶恐不安，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每個人的心都仿佛在火上烤著，生怕是出了意外。

    顧氏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焦急地詢問道，「胎位可是能夠調整過來。王妃的身子可是能夠受得住。」

    「小世子身子健壯，應當是能夠自己調整過來的。」醫女和穩婆們目光閃爍，這話就連他們自己聽了也都格外的心虛。

    顧氏瞬間心涼如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想要上前，卻又怕耽誤了醫女對女兒的救治。只好坐在了一旁，眼淚才是出來就連忙用帕子擦了去，生怕是發出聲響，驚動了醫女，甚至是不敢哭出聲。

    倘若景嫻真的是出了事，這可是拿著刀硬生生地往她的心中剜啊。

    「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夠讓小世子儘快正了胎位的？」芙蕖面上很是焦急，看向了醫女。時間長了，這對母子都是有損傷的。

    到了這個時候，醫女哪裡敢藏私，一咬牙，微一點頭，「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試試。」說著，就和穩婆們配合著揉動著景嫻的肚子。希望能夠讓小世子胎位正了過來。

    芙蕖看著景嫻懨懨的神色，心下越發著急，也顧不得什麼，慌忙開了門，使喚了在外頭候著的小丫頭來，「快去熬了濃濃的參湯來。」

    小丫頭答應了一聲，迅速地去了。

    見到芙蕖如此情形，追雲臉色瞬間一變，「可是王妃出了什麼事？」

    芙蕖緊緊擰了眉頭，強忍著即將要噴涌而出的淚水，「主子胎位不正，這會兒也沒力氣了。」

    說罷，又急急忙忙地的關上了門，身子靠在了門上，用袖子狠狠地抹了兩把眼淚，急急忙忙地上前伺候去了。

    *

    『胎位不正』這四個字，瞬間叫在外頭等候之人齊齊變了臉色。

    楚博濤的面容已經是一片陰沉，骨子裡迸發的不怒而威的氣勢，竟是叫這屋子裡的人盡數察覺一陣寒氣。

    他就這麼個女兒，好不容易才是回到了身邊，好日子還沒過了多久。老天為何對他楚家的女兒如此苛刻。

    楚景澤特意從城外趕來回來，面上雖然看不出喜怒，可握著茶杯的大手卻是緊緊地攢在一處，可見心裡也是分外焦急。

    素來最是坐不住的楚家小四，此刻也是安安分分地坐著，耷拉著腦袋，眼底里滿滿的都是擔憂和焦急。

    錦好的眼眶已經紅了，拿著帕子微微擦了擦眼睛，想到了皇嫂怕是已經沒了力氣，站起了身來，「母后賜下了極好的人參，本宮親自為皇嫂熬參湯，定能夠保佑皇嫂和侄兒平平安安。」

    楚博濤拱了拱手，「有勞公主。」

    而同一時刻，在皇宮裡。

    【鳳棲宮】小佛堂。

    自從【琛王府】傳了王妃將要生產的消息，徐皇后就到了佛堂一直跪著，滴水未進，乞求佛祖能夠保佑景嫻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若是可以，她寧願是出宮，親自陪伴身旁，也不願意在這寂寞的深宮之中，對著毫無用處的死物。

    早在琛兒五歲那年，她的孩子被宮人發現落入宮中水池，病重了足足半個月，好幾次她都以為要救不活了，可兇手卻依舊逍遙法外的那天開始，她就已經不再相信神佛了，

    可是，為了孩子們，她今日卻是願意破例再相信一次。

    如果這世上當真是有神佛的話，請要保佑本宮的兒媳孫兒能夠平平安安，如果這世上一定要有什麼不幸的話，她寧願所有不幸都降臨在我的身上。如神佛真能如她所願，她願意折壽二十年。

    「娘娘，您身子弱，不如先休息一會兒吧。」瑾蘭走進了佛堂，一想到宮外剛剛傳過來的消息，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怎麼對著皇后娘娘說。

    徐皇后對這，「宮外可是有傳來什麼消息？」

    「還沒有。」瑾蘭低了頭，下意識避開了徐皇后的視線，好在徐皇后面朝著佛祖，這才是險險混了過去。「王妃這是第一胎，時間自然會久些。王妃福澤深厚，齊人自有天象，一切都會好的。」

    會好的。

    見勸說不動徐皇后，瑾蘭在徐皇后的身後跪了下來，為琛王妃還有小世子祈福。

    *

    肚子越發的疼痛了起來，一抽一抽的。景嫻躺在了棉被上，閉著眼睛，可是眼淚卻是一顆一顆地往下淌。芙蕖小心地拿著細棉布為她擦拭著面容，面部很快就被沾濕了，一時間，竟也分不清裡頭的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身子憊怠，一點力氣也都沒有，一時間景嫻竟然是生了乾脆帶了孩子一起就這樣離開的念頭。可想到阿琛又是那樣地盼著孩子，又捨不得。總歸這命是偷來的，就算是費勁了力氣，總要給他留下一脈。

    忽然，景嫻睜開了眼睛，抓住芙蕖的手，擰了眉頭道：「若是有個萬一，一定要保孩子。」

    芙蕖怔了一怔，眼底一陣酸澀，點頭回道：「王妃胡說什麼，您和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都會平平安安的。」說完，接著拿了帕子給景嫻擦額頭上的汗。

    想了想又說道，「您想想王爺，等王爺回來了，看到您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小世子，不知道會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