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祖孫齟齬
2023-09-26 16:13:19 作者: 瀟芷
二王爺有這樣的心思,宮裡的容妃娘娘知道嗎?
想到了這裡,顧太傅的眸光越發的發涼了。
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在青石板的地面,清脆悅耳。眼前老者的眸光叫人看了只覺得是透徹心扉,那些被刻意掩藏在了心底的小心思,則是毫無遮掩的被曝露了出來。
很是不痛快!
蕭辰睿的目光卻是瞬間慌亂,迅速地壓下後,甚至還飛快地閃過了一道冰冷,「什麼起了心思,外公這話,本王怎麼聽不懂?」
說著,更是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更是故作掩飾般的喝了幾口。
顧太傅深深地看了蕭辰銘一眼,似乎是從來都不曾認識過眼前的這個人一般,眼皮子微微抬了抬,而後便是迅速垂下,許久之後,才是冷硬地說道,「聽不懂也就罷了。」
可見,這心思有了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自生來就是皇子的,要說對那個位置沒有絲毫想法,這是微乎幾微的。然而叫他覺得失望的是,事情既然已經曝露了,承認又何妨,這又不是丟人的事情。
想要那個位置,卻是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只想著在暗中設計兄弟,千百番遮掩,這絕非是明君所為。
到底是自己的親外孫。
一想到他的母親早早入了宮闈,數十年來,雖然貴為妃子,出身優渥,可日子過的到底也不算是稱心如意,心中不免就軟和了幾分。免不得想要說些提點的話,「你既然有了這個心思,行事就不該如此急躁。太子雖然江南事敗,可朝中畢竟根基已深。今日在殿中你忽然改口,反咬五王爺,叫眾位大臣還有皇子們看在眼裡,不僅失了皇子的氣度,也得罪了四王爺還有五王爺。」
「需知,君子立身,務修其本。你自幼便善文,府上迎來送往的也都是杏林巨子,你應當知曉名聲的重要性。流言殺人於無形,你可曾想到,你今日這番舉動若是傳揚了出去,會叫多少士林學子寒心。」
顧太傅直直地看向蕭辰銘,就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眼前之人答應他做到什麼。今日發生的這一切,超出了他對近來事情的所有認知。滿心都是遮掩不住的疲倦。
「外公這是說什麼話。太子之位,關乎社稷江山,本王不過是為太子求情,便是傳揚了出去的,也是無可指摘的。士林學子又能夠攀扯本王什麼?」其實蕭辰銘自己也是隱約發現自己今日行事急躁了,韜光養晦這麼些年,情急之下竟是暴露了野心,老四和老五定然是生了防心。
更別提幾人爭執的模樣,叫父皇眾多的親重大臣看在了眼中。在朝中本就是淺薄的名聲,還不知這一回又損失了多少。
這一切都怪老五,若非他咄咄逼人,他情急之下也不會說那樣的話。
顧太傅面上愣了愣,話語淡淡,「你能如此想,也便罷了。日後行事還需更謹慎小心些。這奪嫡之爭,可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
若是平時,這番話落在了他的心裡,只覺得是長輩教導,自當會恭恭敬敬地聽往心裡去。可今日,明知自己丟了天大的臉面,又聽見有人不住地在自己的耳邊說話,蕭辰銘只覺得是一陣厭煩。
重重地將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蕭辰銘的面色已經鐵青,帶著冷冷的晦暗色,「顧太傅,就算你是本王的外公,可本王也不是你能夠隨意教訓的。」
顧太傅的面色暗了暗,「微臣怎麼敢教訓王爺。也不過盡為人臣子的本分罷了。」
有多少年沒有像現在這樣正經地坐在一起過了。
自從這個外孫出了上書房後,再坐在一處的時候,也都是文人薈萃,高朋滿座之時。
只是那個時候,他多是偏安一隅,看書下棋談天。可是二皇子,在草草見了禮後,便是尋那些出眾的士子說話去了。他還總覺得年輕人就該尋年輕人說話。原來,那個時候這一切就已經有了明顯的徵兆了。
二皇子自幼便喜歡讀書,善音律。他身為皇帝近臣,心知早年皇上對大皇子,如今太子的看重。只要大皇子不出錯,二皇子上位的可能性為零。這樣的情形下,他也曾在心中不知多少慶幸二皇子對皇位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心思。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一直都是自己想錯了。
蕭辰銘的面色很是不好看,冷笑呵呵了兩聲,卻又不說話。一看就知,怕是沒有將方才他所說的一切都放在心裡。
顧太傅看在了眼中,眸光倏然黯淡,只覺得這馬車裡的空氣實在是叫人覺得憋悶的很,忽然是揚聲道,「停車!」
趕車人聽見了裡頭的吩咐,馬車漸漸地停了下來。一個腦袋湊到了車窗前,小心翼翼地詢問道:「王爺?」
「怎麼,你是耳聾了嗎!」蕭辰銘面色很是不渝,像是賭氣一般的,說道,「還不快請顧太傅下車!」
顧太傅起身的動作一頓,而後便是若無其事地站起了身來,打開了車門。
方是下了車,就聽見了車裡高聲催促馬車離開的聲音。不一會兒,馬車從他的身邊『噠噠』地路過。馬車外一路跟著的蕭辰銘身邊的太監則是一臉陪笑著對他行了禮,而後便是迅速地跟上去了。
就好像是後面有人在追趕一般,馬車走的很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拐角的路口了。
顧太傅只覺得心口一陣難受。
府上的馬車一路跟著,見老爺下了王府的車,車夫連忙趕車上前,請老爺上座。
等坐在了屬於自己府上的並沒有多少華麗裝飾的馬車上,顧太傅才是覺得自己這一顆年邁風霜的心,總算是安頓了下來。
馬車慢悠悠地走在了集市之中,叫賣聲此起彼伏,傳入了顧太傅的耳中,只覺得是難得的寧靜。
回想起當年在自己身邊粉雕玉琢的像是蘿蔔頭一般的兩個小丫頭,音容笑貌也都化作了嘴邊,難得的悵惘。
他這一輩子,也就兩個女兒。
大女兒進了宮,成了皇上的妃子,生下了二皇子和三公主。二女兒嫁於楚相為妻,如今也是子女雙全,闔家幸福。
一個太傅府,一個相府,因著聯姻的關係,在眾人的眼中,兩個府是一體的。楚博濤和他都是文人中的翹楚。累加起來,在士林中的能量,不可謂不大。為免帝王猜疑,二皇子出生後,他便甚少與之親近。
楚家人自有一套生存法則,雖然小女兒也常進宮請安,可楚家如今景曜一輩,早年也大都與琛王殿下交好。不在同一個圈子,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走動。彼此之前早就已經在刻意地疏遠了。
就算如今,太子殿下失勢後,朝中四王爺和五王爺虎視眈眈。顧家名聲極好,可到底勢力單薄。姻親楚家,則是定然是不會參與皇儲之爭的,並不能給予任何的助力。相比起四王爺和五王爺早作綢繆,身後都已經有了不少的追隨之人,二王爺這一道發聲,來的實在是太晚了。
這到底是二王爺他自己起了心思,還是容妃娘娘也是極力贊成的?
罷了。
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也都是命數!
等下次女眷能再次允許入宮覲見之時,他還是讓老妻入宮問問娘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也算是位極人臣,安安分分地過了一輩子。
年老了,也快要致仕了,實在是經不起這樣折騰了。
*
見殿外並無雜聲,昭帝眸光微微閃動,問小心跟在身側正為他輕攏被子的李德喜,「幾位王爺都走了?」
李德喜趕緊應了一聲,「四王爺和五王爺都已經獨自出宮去了。就是六王爺也已經離開了。二王爺則是太傅大人一起走了。」
說完,也已經攏好了被子,退後了兩步,站在了一旁,噤聲不語。
一起走了啊。
昭帝的面色變了又變,眼神晦暗,一時間,竟是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
馬車一走動起來,蕭辰銘其實就已經後悔了。
意氣之下脫口而出的那些話,往往最是傷人。可等他想要再進行補救的時候,卻是來不及了。
這可不是什麼地位低微的臣子,而是自己的親外公,堂堂大焱皇朝正一品的太傅大人。不管是為了什麼,也斷然不能折辱了他老人間的顏面的。
不說母妃知道了定然會責備自己,若是叫父皇和群臣知道了,還不知該怎麼看他。一個不孝長輩的皇子,就算是再出眾,也不會得人心的。
儘管已經有人回稟顧太傅坐自己府上馬車離開了,蕭辰銘心中仍是覺得有些忐忑不安,招呼坐在了車轍上的隨身侍從進了馬車,「小六子,你說本王方才如此對外公,可是錯了。」
我的爺,這可叫人怎麼說?你方才做出這事兒的時候,怎麼不再多思忖片刻呢?
小六子的面上不由得閃過了一道難色,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道,「爺是太傅大人的親外孫,想來便是心中有氣,念在這血緣關係上,太傅大人也該不至於多番計較的。」
這話純屬是為了糊弄主子的。
他可是親眼所見太傅大人當時的面色,那叫是一個難看。若非王爺是親外孫,只怕老大人當場就要發怒了。
只是,大人物的心思他也弄不懂。看在這血親的份上,等王爺給太傅大人好好道個歉,太傅大人定然會原諒王爺的。
聽了這話,蕭辰銘的心中頓時好受了許多。橫豎這是他的親外公,便是當真給氣著了,老人家難道還能不認他不成。
這一想,蕭辰銘對顧太傅的愧疚感頓時少了許多,竟也是有心思抱怨道,「外公也實在是迂腐了些。」
明知道他處事尚不成熟,為何不早些提醒他,也免得他說錯了話,如今在父皇還有大臣的面前失了先機。
小六子的面色頓了頓,低著頭,默默地不說話。儘管他心裡對此很是不贊同,可主子的事情,卻也不是他能夠過問的。
馬車是親王規格的,很是精緻寬敞。足以三個人並排在車中躺下還有餘地。裡頭配有暗櫃,茶几,新鮮出爐的糕點,口感正好的茶水。
再沒有比這更加齊全的設備了。
因著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靴子跟袍子下擺還有褲子都沾上了淡淡的灰。這叫一慣是衣裳整潔的蕭辰銘很是不適應。
再加上方才因著說話,暫時被奪去了注意力,這會兒因為心思聚攏,越發察覺到了膝蓋上的疼痛,蕭辰銘皺著眉頭,嘴裡喊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