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琛下江南

    喬子城一皺眉頭，目不斜視地掠過了李明理，「大人，我喬子城行的端，坐的正，行事自然也是光明磊落。斷然是沒有這點子齷蹉的心思的。【永安縣】，【晉安縣】如今災情嚴重，那州府為何還不撥銀？」

    被喬子城這般明晃晃地忽視，李明理的臉色十分的難堪。

    再一聽他的話，這不明擺著在說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齷蹉小人嗎！

    當即也就是撕破了臉，言語間很是有些不客氣，卻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喬子城，官府發米糧以及銀錢自然是要上峰核查，你這般的模樣，莫不是在想要逼迫大人。」

    喬子城皺了皺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明理，他從沒有想過，此人竟然是這樣的人。

    而這樣人品竟然是如此地低劣的人，竟然曾經是他的莫逆之交，他的眼光，果然是差勁到了極致。

    可即便是如此，喬子城卻依舊是沒有將半分的心力，放在了此人的身上，直起了身子來，眸光寂然，「大人，下官只問一句，這朝廷的米糧還有銀錢，你究竟是發還是不發？」

    紹文軍冷凝了片刻，而後又是繼續權衡著，片刻後，就繼續打著官腔，「這該發的時候，本官自然會發的，這餘下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

    那筆錢糧，實際上確實是已經到了。可要是叫他就這樣心甘情願地拿出來，那可是妄想。他是怎麼也都不會甘心的。

    紹文軍當日被貶黜出了京城，可是不知道求了多少的關係，託了多少的人，搭了不知道多少的銀錢，這才是謀到了這江南地界的『好差事』。

    好不容易是趕上了如此湊巧的好時機，自然是恨不得將自己所有拿出去的東西全部都給狠狠地撈回來，這樣大筆的銀子經手，他怎麼可能會這樣輕易地放過。

    至於那些據說是流離失所，餓著肚子的百姓，不過是些賤民罷了。

    大焱皇朝人口這麼多，死上那麼些人，實在不叫事兒。

    等日子晴了，雨停了也就是好了。

    眼見著紹文軍的無動於衷，喬子城的面色變了又變，「大人可是知曉，外頭不知是有多少的百姓，因著這暴雨流離失所，再無一絲的存糧，烏江決口了後，更是背井離鄉，只求一點活路。為官者若是不能為百姓分憂，學的是哪門子的文，為的是又是什麼官！」

    李明理駭了臉色，眼睛快速地在紹文軍的臉上掠過，「喬子城，你大膽！」

    喬子城轉而冷聲喝到，「住嘴，本官和大人說話，哪裡又你說嘴的地方。」

    「你——」李明理又是羞憤又是難堪。可他一個區區知府大人的清客，在堂堂的的正兒八經的縣令面前，還真是不值一文。

    李明理是頭一次這樣清晰地認識到了，原來離了京城後，僅僅是個進士的自己，在這些官員的面前，其實什麼也都不是。

    看著眼前面色冷肅，身子挺拔的喬子城，不過是一年的光景，身上的浮躁乃至青澀，已經褪去，舉手投足之間，竟已經隱隱有了幾分上位者的雛形。

    他素來只當喬子城是因著運氣好，背景高，才是能夠在他們這一屆的進士里脫穎而出的，可是卻從來沒有想到，才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他竟已經成長到了這樣的地步。

    可是心裡頭的妒忌和怒火，卻是在這一刻無比洶湧地燃燒了起來。

    可還不等他做些什麼，即便是在對上了喬子城的那一雙冰冷的帶著不屑以及嘲諷的眸子的時候，身子所積攢著的那股子氣勢，一下子全部也都傾瀉光了。

    他，退縮了。

    一盞茶後，喬子城被送客了。

    所思，所想的一切，全然也都沒有達成。而與此相對，幾乎是可以料定的是，這位從京中貶謫而來的知府，應當是已經記恨上了他。

    從府衙里走了出來，喬子城的臉色很是難看，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抹臉上的雨水，招呼了門房裡候著的，自己帶來的衙役，便是出了縣衙，翻身上馬，朝著【新安縣】的方向狂奔而去。

    如今時間緊迫，他還要儘快地趕回縣裡去，還不知道縣裡的情形現在怎麼樣了。

    *

    盛京城。

    除了家資富饒的大戶，京中平頭百姓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城中的百姓多數是沒有地的，即便是有，也多是在城外村子裡的，可是這樣嚴重的暴雨下來，地里的收益幾乎是可想而知。

    能吃的東西，要不就是被水給沖走了，要不就是已經發爛發臭。

    許是商家都已經知曉了新米下不來了，即便是有朝廷管制，這民間的米糧價格，也都已經翻了將近十倍，而且日日都是限量。如今算起來，這吃的哪裡還是米，分明就是錢啊。

    而在城門外，漸漸北上聚集的人口卻是越來越多。

    因著如此多的難民湧來，盛京城的城門已經被關上，只在城外用了木材以及茅草蓋了一圈的茅草房子，暫時供給他們居住。可即便是這樣簡陋的條件，卻還是不能滿足因為更多每天涌到了城外的災民。

    【琛王府】，【丞相府】，【顧太傅府】等則是率先捐出了一些衣物以及米糧，送到了城外。一天兩頓，每人每頓都供應一碗米湯，一個摻了雜糧以及米糠做的饅頭，都是陳年的大米做的，吃不飽，可好歹能夠填一填肚子。

    這樣的世道，想要更多的做些什麼，卻也是不能夠了。

    因著這幾府的帶動，京中的各個府邸，紛紛表達其慈善，捐出了不少的東西以及銀兩，靠這些東西，想要支撐過一段日子，想來並不是難事。

    可即便是這樣的，每日餓死，凍死，甚至是因為疾病而死的人，還是不少。

    整個大焱均沉浸在了一片難得的陰霾之中。

    *

    【琛王府】，正院，暖閣。

    因著連綿的大雨，屋子裡格外的潮濕，再加上氣溫的降低，蕭辰琛就已經叫人將正院地地龍給燒起來了。不算熱，屋子卻是很快就是清清爽爽的。

    景嫻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平日裡就是走動也要小心翼翼的。用了早上後，兩人一起坐在暖閣里說說話。

    蕭辰琛這日相較往日卻是格外的沉默，只是坐在了她的身邊，眼睛卻幾乎是一眨不眨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景嫻才從庫房裡找了一塊十分柔軟的料子，她打算用這塊料子做一件小衣，等孩子出生了後，能夠穿在了他的身上，也是她這個當母親的一點心意。

    蕭辰琛看著眼前神情溫柔的妻子，心中忽然是低嘆了一聲，糾結萬分，片刻後才是出聲道，「我要去江南一趟。」

    從各地傳來的摺子看，那些從國庫中撥下的賑災銀子和糧食用在百姓身上的不足三成，上行下效，那些東西還沒落到了災民地手裡，就已經被經手的官員貪得是七七八八。

    有些東西，摺子上雖然只是一帶而過，可他卻是明白，這裡頭的水分怕是大的很。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叫他看了不知道是有多少心驚。

    景嫻將手中的布料放在了一側的針線簍子裡，面上的溫和笑意緩緩地沉了下來，片刻後才是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嘴角輕啟，「我知道了。」

    這些日子，外院書房議事越來越勤了，府中有些吵吵喃喃，似乎是在準備著什麼東西，他的視線總是時不時地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看向她肚子的總是帶著愧疚。

    這一些，她又怎麼會不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理解起來，就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她的私心裡是不想要他去的，外頭這般的境況，江南路途遙遠，他要做的事情，不知是牽涉到了多少人的利益，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

    可是他這樣頂天立地，心懷天下的人，又怎麼會甘願眼睜睜地百姓出於如此的水深火熱之中，而私自享樂。

    如果他真的是這樣的人，她倒是要覺得自己是看錯他了。

    她的男人，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心裡很是明白這個道理，可女人懷了孩子後，大體都是多愁善感的。明明這個人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可她卻是覺得有些想他了。

    眸光中透出了一絲淡淡的不舍，「你要去多久。」

    蕭辰琛面色一頓，將人擁在了自己的懷中，喉嚨不知怎麼的，也是有幾分的難受，微微壓低了聲音，「快則一個月……」

    看到她的這幅模樣，他心裡又何嘗好受，尤其是孩子即將要出世的時候，他哪裡捨得和她分開。可是事急從權，人的一生中，總是有一些義不容辭該做的事情。

    這是他的責任！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為此行江南做準備，消息瞞了許久，明天他就要走了，這消息自然也是瞞不下去了。想了想，還是提早了一日對她說。

    「一個月啊……」景嫻的眼瞼輕輕地閃了閃。

    那可真是要好久好久的時間。

    這還是一切順利，快的時間。倘若中間出了什麼事情，慢的話，怕是要更久了，到時候，她腹中的孩子，只怕也已經生了。

    而後便是短暫的沉默。

    景嫻靠在了蕭辰琛的胸口，眼睛輕輕地一閉，「什麼時候走。」

    蕭辰琛擁著懷中的人，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後，才是響起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淺淺回應，就著一個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額頭上，「明天。」

    *

    第二天，天色還是陰沉的時候，蕭辰琛緩緩地睜開了眸子，清亮而銳利的眼神在觸及到了斜靠在了自己的胸口柔軟的女子的時候，一剎那便是軟作了一汪溫泉，小心翼翼地將她從自己的懷中挪出，在她的臉龐上，輕輕地吻了吻，替她整了整被褥後，才是輕手輕腳地才是拿了衣服，到了外間穿衣洗漱。

    而他的身後，床上本該是熟睡著的景嫻卻是緩緩地睜開了眼。

    蕭辰琛整理好了衣裳，穿上了披風後，簡單地用了點膳食，仔細交代了一番這些在主院裡伺候著的下人，深深地看了主臥景嫻所在的方向的一眼，才想要走，腳步卻是已經不由自主地轉彎，埋首在她的脖頸處，「等我回來。」

    這一聲說的是繾綣而帶著微微的沙啞，卻是一個男子最是莊嚴而厚重的承諾。等到外頭有人來催了，才是堅決而果斷地大步向著外院去了。

    他腿傷已經痊癒的消息，此刻還尚未公布開來，再加上皇家子弟，無詔不得離開京城，這一次，他也只能趁著這夜色，走的悄無聲息。

    而他更怕的，是叫她親眼看見他的離開，他也怕自己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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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奮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