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痛下殺手

    夜色漆黑，泛著濃厚的陰沉霧色。

    已經宵禁了的盛京城，除了高官顯宅中或明或暗的光亮，端是漆黑一片。過了子時，難得寂靜，竟是連打更的也瞧不見。

    黑暗的小巷子中，卻是時不時地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以及一道粗重，兩道稍稍輕微的喘息聲。

    「哎呀。」衣衫好像是被巷子裡堆放著的雜物給勾住了，一個矮小的身影竟是控制不住自己向著一側倒去。

    「曉兒。」那三人中的婦人，趕緊是將女兒摻了起來，匆匆看了一眼，眼下這個時候，也沒法記掛可是有受傷，牽著女兒的手，一腳深一腳淺地踏進了黑巷子裡。

    身側，一個比之那女孩高些的男孩兒緊緊跟著。

    正在奮力奔走著的，正是劉香蓮以及她的一雙兒女。

    「娘，我走不動了。」不知是走了多久，年幼的孩子似乎是沒有力氣了，一邊喘著氣，一邊朝著三人中的婦人撒著嬌。竟是再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不許撒嬌，快走。」崔浩氣喘吁吁，頭一次覺得自己妹妹竟然是如此的不識大體，偏過了頭，沉著臉，低聲冷喝道。

    心裡頭卻是升起了一道又是一道的涼意。

    褪去了平日裡的志得意滿和高傲自大，他的頭腦就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來，從今日所見中隱隱猜出了幾分。他和母親，姊妹三人，自到了京城未曾惹事，唯一所得罪的也就只有公主。

    堂堂公主怎麼會派了黑衣人來給他們動刀子，這唯一的可能只怕是他們幾人的身份已經暴露了。若是此事爆了出來，他母親劉香蓮為父親的原配嫡妻，又是守過孝的，公主卻是皇家女，又怎可怎麼甘願為側。別說是公主，就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只怕都是不願意的。

    而今到了這個時候，他總算是明白了先前心中所感覺到的怪異究竟是什麼了。

    父親還想著徐徐圖之，遲早有有一日讓自己名正言順地進了公主府。

    今日這個動作，可見公主的態度。

    只是不知道這件事，父親知不知道。若是知道——

    崔浩狠狠地咬了咬唇，心底里又是幽怨了幾分。

    「上來，娘背著你走。」劉香蓮心疼女兒，見女兒如此，一咬牙，彎下了身子就打算背起女兒。

    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鄉野女子，想到了方才在院子裡偷偷瞅見的提著刀的高大男子，心中就已經明白了自個兒家只怕是被人給盯上了。雖然還想不清楚，究竟是誰要對她們孤兒寡母下這樣的重手。

    可是為今之計，還是要儘快尋個安全的地方，

    崔曉年歲也不小了，身子有些沉重。劉香蓮到底是一個婦人，上了京後，好一段自子乾的也都是輕鬆的夥計。沒走了多院，身子也就是禁受不住了。

    受不住，走的步子也就是慢了下來。

    崔浩跟在身邊，不住地回頭看看身後漆黑的巷子，心裡頭的驚懼和恐慌則是越來越大，總覺得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般。

    扭過頭，看著賴在了母親背上的，被寵的越發是嬌生慣養，就是在如此緊迫的情形下，還是是小性子的妹妹，心裡頭的忿恨和不滿越來越密。

    可終究是礙於了是自己的母親和妹妹，話到了喉嚨口，轉了一圈，還是按下了。

    劉香蓮和一雙兒女，夜裡這般倉促而慌亂地奔走，卻不是沒有緣由的。

    也是赫連城派來的幾個心腹侍衛不盡心，自詡英勇，小看了這內宅後院裡普通的婦人。

    赫連城身邊的親隨都是聊越人。燎越人和大焱人長的可是大不一般，身量明顯高挑，面目的五官尤其深刻，再配上話語強調，分辨起來自然是容易的很。

    老天庇佑，劉香蓮白天上街的時候，隱約就聽見了街頭傳言有人在打聽小四合院裡才搬來的一個婦人以及一雙兒女。傳言說的是有鼻子有眼，那些打聽的人，一個個長的凶神惡煞的面龐，腔調更是額外的怪異。

    雖然聽得有些不經心，劉香蓮可到底是暗暗記在了心上。等到了她回到了院子關門之時，隱約間的竟然是見到了幾個如傳言中的人，窩在了巷子角，探頭探腦的，似乎是在監視著她和這個院子。那時不時看過來的兇狠的模樣，比之傳言起來，只多不少。

    當即也就是心中一驚，慌慌張張地關上了門，心思頓時也就是活絡開了。

    虧得謹慎小心，入了夜，也不敢各自在屋中睡下了，反而是叫了一雙女兒，仔細地分析了利弊，叫了一起躲進躲進了廚房，仔細布置了一番，隱藏在了稻草柴火堆下。

    到了深更夜裡，正待三人都有些疲乏，打算是回到了的屋子裡的時候，院子裡終於是傳了動靜。

    來了一共三個人。目標性極強地徑直入了主側臥，提刀就往朝著床上砍去，卻是只感覺到了棉絮，無半絲的血色，這才是驚覺，這院子的主人只怕是知道有人要來下手了。

    為首的那個不知是嘰里呱啦地說了的什麼，三個人又迅速地破開了院子裡其他屋子的門，就著月光草草看了一眼，也沒有發現人影，輕功一閃，紛紛躍出了院子去。

    不過了片刻的功夫，那三人竟然是去而復返，果真是沒有聽見了院子裡的任何動靜，這才是料定了這母子三人只怕聽到了風聲逃走了，可是接到的命令可是要斬草除根，當下也就是兵分三路，各自尋個了方向，追去了。

    等到了那幾個殺手離開了好一會兒，劉香蓮才是小心翼翼地哆嗦著腳，從柴火堆里爬了出來，又仔細看了看，也不敢點燈，就這月光，偷偷摸摸地從自己的屋子裡摸出了幾顆碎銀子來，揣在了懷裡。一手一個攬著兒女，打開了後門，偷偷地趁著夜色跑走了。

    至於這往哪兒跑。

    劉香蓮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來京城的時候，她在［客留居］做過工，住過槐花胡同，又因為認得幾個字，這京城裡的路雖然認不全，比起睜眼瞎來還是好了不少。

    京城中都傳言［客留居］後台極大，又無意間看見了［客留居］的掌柜幾個，閒暇的時候，似乎是在比划拳腳，想著舊主是個和善的，出了院門後，模糊辨認了一下方向，領著兩個小兒就往［客留居］的方向跑去。

    專往哪黑不隆冬的，看不清人影的小巷子走。

    也是他們運氣好，這一路走來，竟然是一個黑衣人也都不見。

    春後，天色本就是亮得早，漸漸的，暮色緩緩地也是帶起了點點的亮光來，算起來時間已經過了四更，月色卻被濃密的黑雲漸漸得也是隱沒了去，顯得比平日也是越發黑了些。

    好不容易走出了巷子，隱隱約約前頭更是已經看見了［客留居］酒樓的輪廓。

    用袖子擦了擦額上溢出了的冷汗，還不等劉香蓮鬆了一口氣，眼睛幾乎是在一睜一眨之際，就見街的拐角前頭，眼前猛然間是顯出了一個黑色的人影，高大的身子，手中還擒著一把刀。正好是擋在了她們和酒樓後院的路中。

    而隱約的，那黑衣人正是朝著她們這邊走了過來。

    一陣風吹過，心頭猛然間就是有些透心涼。

    退回到了巷口。劉香蓮有些無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一雙孩子，一雙眼直直地盯著那男衣人的動作，就怕他發現了她們的藏身之處，有絲毫的舉動傷到了崔曉和崔浩。想要是說些什麼，可是心中的驚恐和擔憂早就叫她的心緊緊地提起，肢體僵硬地說不出話來。

    「娘。」崔曉面露蒼白面色，緊緊地攥著劉香蓮的一側衣角，整個人緊緊地縮著。似乎這般就能夠跺過這一處似的。

    崔浩面色也是沉了下來，相比起崔曉來，他鎮定的多。

    轉過了頭，有些怨恨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崔曉一眼，若不是她這一路上嫌苦怕累，硬是不肯走，否則他們早就該是到了的，怎麼可能正好是被這黑衣人堵在了外頭。

    眼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身子早就已經是搖搖晃晃承受不住，心底里卻是淺薄地帶上了幾分希翼來。四處看著，希望這會兒能夠有人經過。

    似乎才過了幾息的時間，［客留居］酒樓後院的燈就亮了起來。

    這一亮，叫劉香蓮的心頓時一喜。

    若是這邊有了動靜，院子裡必會有人出來瞧，不管怎麼說，這就是有救了。

    劉香蓮小心翼翼地撿起了不知是哪家隨意放置在了牆角的一根扁擔，護在了身前，仔細地盯著黑衣人的動作，一邊是壓低了聲音對著崔浩說到，「浩兒，一會兒不管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帶著你妹妹，趕快往那院子跑，聽見了沒有。」

    「娘。」崔浩是明白劉香蓮的意思的，明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心裡頭卻是猛然間揪了起來。

    「浩兒，聽話。」劉香蓮將崔曉的手塞入了崔浩的手中，又是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去叫人來，快些過去，來了，娘就有救了——」

    聽罷，崔浩紅著眼，這才是點了點頭。手下卻是緊緊地攥著崔曉。

    劉香蓮走在最前，帶著一雙兒女，小心翼翼地朝著巷口移動著。眼神一轉，就見一側放了幾個空筐。

    黑衣人緩緩地走向了巷口，他是赫連城派出執行任務的。本以為是再也是輕鬆簡單不過的活計，卻沒想到竟然弄丟了任務的人。

    今日這一出，若是叫主子知道了，還不知是要被怎樣責罰。

    失了平和的心境，就是對身邊的感官感知也都是粗糙了不少。

    空氣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風聲，好不容易等他反應了過來，只見頭頂上一個黑影蓋了過來。

    慌忙抬手去擋住，卻是失去了先機，叫劉香蓮手中候著的扁擔，狠狠地敲在了右手腕上。一下，兩下，只聽得『噔』一聲響，黑衣人吃痛，手中的刀就已經是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

    第一次遇見了這樣兇險的事情，劉香蓮一愣，鬆開了握緊的扁擔，又是趕緊彎下了腰，撿起了那刀，護在了胸前。

    雙手顫抖著對著那的黑衣人，劉香蓮低呵道，「浩兒，快帶著妹妹走。」

    「娘。」崔浩驚呼，眼眶倏然通紅。

    「還不快走。」劉香蓮催促道，一邊看著黑衣人的舉動。

    崔浩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狠下了心來，拉起了崔曉，猛地朝著那院子沖了過去。崔曉似乎是被嚇壞了般，隨著崔浩，兩隻小短腿，跑的倒是極快。

    那黑衣人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的，怎麼肯放這一雙小兒過去，當下提著受傷的手腕，齜牙咧嘴地就想要攔下兩個小孩子。拔腿就是跟著走。

    劉香蓮又哪裡會同意，這一雙兒女，可是她的命，就是不要自己的，也絕對不能叫人傷了。

    為母則剛，為母則強，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劉香蓮宛如是發了狠般，誓要保得這一雙兒女平安。提著手中的刀就是衝上了前去，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然是叫她衝到了那黑衣人的面前，一個用力，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劃出了一道。

    黑衣人本就是有些猝不及防，沒有想到了一個區區的婦人竟然會有這樣大的力氣，等反應了過來，手臂下已經浸透了鮮血來。

    心裡頭猛然間就是升起了濃厚的陰霾，辦事不成反受傷，那種草原上遊牧打獵所生長出來野蠻和桀驁之氣，自然是不肯讓他的自尊心被一個大焱的婦人所踐踏，又仔細看了看這婦人並無武藝。不過是一個花架子，當即也是沉了臉，一步一步超著劉香蓮走了過去。

    「你不要過來。」劉香蓮顫顫巍巍，提著刀一陣亂揮。

    那黑衣人雖然不是赫連城的心腹，可也跟著赫連城上過戰場的，武功在燎越說來，也算是不錯的。就算是一隻手的手腕受了傷，又怎麼會懼怕一個不通武藝的婦人。不過是三下兩除二之下，劉香蓮就被推到在地，就是那刀也給奪了回去。

    心中怨恨這婦人叫自己丟盡了臉面，臉上閃過了獰笑，提著刀，在秦香蓮的胸口划過了一道。

    崔浩知道這是娘在為自己和妹妹爭取的一線生機，不願辜負母親的苦心，更是不敢耽誤，幾乎是用盡了全身最大的力氣，拉著崔曉朝著酒樓後院的院門方向跑去。

    一邊大聲喊著一邊用力地敲打著門，一邊則是拿了眼睛瞧著母親的方向，劉香蓮已經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面色一陣慘白，希望著這院子裡的人能早些聽見敲門聲，開了門來。

    後院中。

    芙蕖和趙武聽見了聲響，相對視一眼，又見聲音熟悉，便從廚房中走走出來，打算瞧個究竟，

    原先［客留居］只是經營午膳和晚膳以及酒食的，近來新招了一個廚師，新添了一份早膳生意，是精細的吃食，貴在精，不在多，來的也都是老顧客。素來也芙蕖親自盯著幾個主廚和幫工親自做的。

    黑衣人自詡是解決了這婦人，提著刀，就朝著崔浩和崔曉走去。

    院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怎麼是你們？」芙蕖看著眼前兩個止不住慌亂的孩子，眉頭猛地皺起。

    崔浩和崔曉在院子裡也曾落了幾天腳，和趙武，芙蕖幾個也是熟的。一見了他們，仿佛就見了靠山般的，「趙爺，芙蕖姐姐，求你們救救我娘！」

    芙蕖眼尖，一眼就瞅見了黑衣人，連忙將這兩個小的擋在了身後。

    趙武瞅著不遠處的黑衣人以及地上躺著的一具人體，眉頭一皺，冷聲喝道，「什麼人！」

    見有人來，那黑衣人似乎也是知道今日這任務是完不成了，深深地看了趙武一眼，而後草草地記下了這酒樓的名字，一施輕功，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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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那被遺棄的糟糠的名字為『劉香蓮』，碼著碼著突然出現了秦香蓮，時間有些趕，草草改了一遍，如果還有漏下的，大家可以在文的評論指出，麼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