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怨念開始

    自那日被蕭錦縈罰跪後，崔浩和崔曉才是見了崔明覺，不等告狀，就被崔明覺身邊的長隨草草送出了［公主府］，被安置在了駙馬崔明覺租下的一座隱秘的小院裡。

    等見這一雙兒女離開了府後，崔明覺才是叫了福全仔細交代，花園中發生的事情。聽罷，面色頓時一陣鐵青，神色不定地坐在了書房的椅子上。

    如今這般模樣，只怕是公主對崔浩和崔曉定然是看不上的。別說是公主，就是他聽了，也不得不臉紅這一雙小兒女的教養。

    想到了這裡，心裡頭更是怨恨了起來。

    若是那秦氏安分守己地呆在了故里，好好教導這一雙兒女禮儀，用了體己銀子送浩兒上學堂，教女兒學規矩。否則，他又怎麼會落到了如今的這個被動的局面。

    這些日子，他看京城中的勛貴世家，家中子弟大多是文質彬彬，出生貴氣，小姐也多是溫婉嫻靜，氣質高潔。沒想到他的這一雙兒女，就算是穿上了華衣，可還是改不了骨子裡的卑微和粗野。

    若是叫旁人知曉，他堂堂一個狀元公，一個駙馬也，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雙兒女，不，子侄，真真是丟盡了他的臉面。

    這樣的他，又怎麼能在滿朝文武面前，抬起了頭來。

    如不然，等過些年，等他在京中安定了下來，位極人臣，自然是能夠拖了人帶了銀子回去。雖然不能夠給崔浩和崔曉正名，可有了他的幫扶，想來金榜題名指日可待。

    大好的謀算，竟硬生生地被這個粗野婦人給毀了。

    公主這些日子對自己的態度眼見著是越發的不同尋常，至於秦香蓮以及這一雙兒女一事，可是萬萬不能夠在此刻暴露。尋思著等著過些日子，就安排人將秦香蓮以及這一雙母子送出了盛京城去。

    一來可以安自己的心，二來也是為了她們好，也算是他這個當爹的仁至義盡了。

    如今他滿心滿眼裡都是被婦人欺瞞，兒女丟臉的憤恨不滿，崔明覺卻是沒有想到，他的原配嫡妻秦香蓮以及一雙兒女數月前又何曾願意遠離故土，上赴京城。

    本就只是偏遠城池的鄉村書生，靠著祖上蔭恩，剩了幾兩散銀，僥倖中了秀才和舉子，在當地雖然是頗有名聲，可惜家產貧寒，家中所剩無幾的銀子都已經作為了趕考的路費，孤兒寡母孤苦度日，一頓飢一頓荒的，靠著鄰里接濟，換來的卻是長達兩年的杳無音信。

    頭兩年年景不好，延綿下了好一陣的雨，收成竟然少了三成。時間久了，就是自己家都不夠吃，哪裡還有別的東西來接濟別人。原先交好的幾家，現下卻是叫人避之唯恐不及。久而久之，在村中的威望也就是斷了，

    好不容易翻過了冬，不知哪裡來的傳言說是崔舉子客死他鄉。幾乎是一夜間，從村中最羨慕的舉子家變成了叫人聞之鄙夷的存在，族裡欺壓，迫不得已只得帶著一雙兒女上京尋親，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了京城，可沒有想到，這夫婿是見到了，卻是成為了公主的了。

    租下的小院前，秦香蓮念著這一雙兒女，早早也就是在院子門前候著了。

    遠遠地就是瞧見了一輛青帷馬車駛過來，在門前停下，走出來了崔浩和崔曉。

    秦香蓮頓時眼睛一亮，「浩兒，曉兒回來了。」忙是上前，將這一雙兒女摟在了懷中，瞅見了崔曉面上的紅腫，心中又是著急又是慌亂，「曉兒你的臉怎麼了。」

    隱約的竟然還能看見一些紅痕，瞧著倒是像被人打的，也不知究竟是誰這般的歹毒，竟然對一個小女孩下手。

    駕車的僕從走了過來，稍稍一拱手，「秦夫人。」

    秦香蓮這才是反應了過來，原來身邊還有外人在，忙是將崔曉面上的傷痕先壓下，臉上帶著一些討好的笑意，「這位大人，還請進屋子裡喝杯茶。」

    「不敢當一聲『大人』。」那僕從搖了搖頭，「大人有一句話叫小人說於夫人。夫人看是——」眼睛朝著兩側看了看，似乎是看四周是否有人。久而久之，在村中的威望也就是斷了。

    不知什麼的，秦香蓮只覺得心裡頭咯噔了一下子，順著那僕從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並沒有旁人，卻依舊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嘴角卻是有幾分勉強，「請說。」

    「大人請夫人的能夠管教好小公子和小姐，尤其是在禮儀教養上，大人不希望再出現在［公主府］上的情況。」那僕從一想，這話交代的也是隱晦，也不推脫，三言兩語下，將話說了個清清楚楚。

    崔浩似乎是聽懂了那僕從的話，死死地盯著那僕從，臉色倏然慘白，十分的難看。

    就是秦香蓮聞言，身子也不免是晃了晃，眼眶一下子就是紅了。

    他這話的意思是——怨她教不好兒女，還是說——完全否決了她。

    「至於小姐的傷，自然是在府中得罪了主子受的懲戒，至於府中的主子是哪個，想來夫人也該是知曉的。」

    「夫人請留步，小的這就是告辭了。」

    說罷，也不等人說話，那僕從坐上了馬車，就駛出了巷子去。

    ［公主府］，［公主府］，這主子可不就是公主。

    怎麼這一入了府，竟然就得罪了公主。秦香蓮的面色的一陣青灰，忙是看向了一雙兒女，想要知道了今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浩兒，曉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邊說著，一邊還是小心翼翼地拉著這一雙兒女進了院子，關好了門。

    院子裡。

    崔曉見母親關切，心中的委屈頓時泛濫，整個人撲到了秦香蓮的懷中，哼哼呀呀地哭了起來。

    「曉兒，這究竟是怎麼了，是誰打得你。」

    「是公主，公主叫人打，打我。」崔曉一說話，就牽動了臉側的傷，越發的難受了。

    蕭錦縈手底下的人和她的性子一個樣，素來也都是心狠的，一丁點兒也沒有因為崔曉只是一個孩子就放心，那一巴掌打下來，可是生疼。這會兒說話不免是有些不利索。

    秦香蓮見女兒如此，心疼的緊，女兒家麵皮可是頂頂重要的，忙是尋來了藥膏，小心翼翼得塗抹上，淚花點點，不得不暗嘆自己這苦命的女兒。

    「你究竟是怎麼得罪了公主，娘不是叫你們在公主府一定要謹言慎行，絕對不能叫公主厭惡你們。」見平日裡被自己捧在了手心的女兒，哭的如此的悽慘，秦香蓮也不忍再叫她難過，轉向了一向是穩重的長子，「浩兒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崔浩站在了一側，面色難得的冷淡和沉默，牙狠狠地咬著下唇，卻是一言不發。

    秦香蓮嘆了一口氣，眼眶中淚花閃現，「娘一個婦人，又能夠幫的了你們什麼。你們日後靠的可是你們父親，往後若是再有機會進了公主府，行事做派可要更規矩些。」

    「公主是皇家的女兒，就是你父親靠的也是公主，娘雖然是你父親的原配，可是現在卻是見不得人的，你們得了公主喜歡，這日後才能夠得了好前程，下次可不能夠使小性子了。」

    崔浩深深地看了眼見抱在了一起的母女二人，眼眶微微帶著一些紅色，一轉身，進了自己的屋裡去。

    秦香蓮看在了眼中，眼淚一顆顆地往下落。

    今日一雙兒女去［公主府］，她是知道的。雖然心中隱約有些懼意，可她僅剩下的這一雙兒女，若是叫她給拖累了，前程受損，或是所託非人，是萬萬不能的。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這京城，是處處要身份的地方。

    相反，若是能夠進了［公主府］，得了公主的歡喜，日後謀了個好前程。

    可沒想到，這這苦命的女兒，頭一次竟然是叫公主給罰了。這日後給該是怎麼辦。

    人總是有貪慾的，總是得寸進尺的，好不容易是到了京城，過了還算是安定的日子，若是叫她領著一雙孩子，回到了原先的那個小鄉村，過那朝不保夕，食不裹腹的日子，卻是萬萬不能了。

    崔浩躺在了床上，眼神直愣愣地盯著屋中的橫樑，默默地醞釀著風暴。

    跪久了的膝蓋，似乎是因為回到了家裡，一點一點地痛了起來。

    身為男兒，上京後，尋到了父親後，有崔明覺明里暗裡的幫扶，憑著駙馬子侄的身份，也上了京中學堂，心思自然是比同胞妹妹來的剔透。就是比之親生母親，也是清醒了許多。

    而更叫他寒心的是的，今日被帶出了［公主府］時，他看見的更多的是他往日裡慈愛的父親父親冷然的面色下所隱藏著的怒火，隱約顯露出來的晦暗和不耐煩。

    本以為父親成了駙馬，已經是高官厚祿，揚眉吐氣，是［公主府］的主子。卻是沒有想到，在公主的面前，這個『駙馬』什麼也都不是。只是公主的一個生氣，竟是叫他如此迫切地趕了一雙兒女出門，根本就是沒有絲毫顧忌，女兒臉上的巴掌印，以及被罰跪後兩人膝蓋的青腫。

    他去時的興致勃勃，意氣昂揚，在皇權下被打擊的是七零八落。讓他想到了在書院的時候，同學堂的學子們一個個天之驕子。當初的他，以為自己不差什麼，更是因為有一個身為駙馬的父親，雖然無法和人訴說，卻依舊是一副高傲的模樣。

    現在想來卻是太天真了，只怕他們面上淡淡，背後還不知是在怎麼嘲笑他呢。

    皺了皺眉頭，妹妹今日果真是有些不成體統了，怎麼有一個狀元的父親，教養竟是這般，母親平日裡也太嬌慣了。

    就是想到了平日待他如此溫和疼愛的母親，隱隱的竟然有些不耐煩。

    心裡頭更是是生出了『若是自己的母親是公主就好了』的荒唐想法。

    而越想要是忽視遺忘，這個想法就越發的再她的腦海中的忽視不去。

    若是他是公主的兒子……

    *

    日子不緊不慢地又是過了幾天。

    蕭錦縈雖然在［公主府］，也是知曉了宮裡頭傳來了青嬪身懷有孕，而昭帝大肆分賞的消息。

    青嬪雖然也是柳家人，可平日裡蕭錦縈是素來看不上眼的。想到了自己的母妃還被禁足在了宮中受苦，而昔日不過是柳家的一個區區的小庶女，如今竟然膽敢踩著她母妃以及太子一脈的人往上爬，並且還得了隆重，還真是好運，心中不免有些抑鬱。

    再加上劉二來稟，那秦香蓮帶著一雙兒女，住在一個小四合院裡，享盡天倫，就是駙馬也是隔三差五的時不時過去看看，心裡頭的火氣不免更多了些。

    縱使她不喜歡崔明覺，可她的臉面也不是他能夠踐踏的。宮中的事物，她鞭長莫及，可一個區區的鄉村野婦，她難道還收拾不了了。

    心裡頭有火氣，行事難免也就失了準頭，帶著人，蕭錦縈也不遮掩，氣勢洶洶地也就是衝進了赫連城所在的院子。

    闖進了屋子，蕭錦縈怒視著坐在了軟榻之上的赫連城，怒聲道，「你怎麼還不動手，莫非你這是要反悔不成。」

    赫連城正歪躺在了屋中的美人榻上，噙著酒杯，喝著公主府里的美酒，身邊是兩個規矩的小丫頭跪在了地上，恭敬地服侍著他，一個在肩頭按著，一個則是在腳上仔仔細細地按著。

    見蕭錦縈這般不顧忌地前來，赫連城眼中一道冷酷的殺意閃過，一會兒後，才是平復了面色，淡淡揮手，空氣中一道人影閃過。

    一雙鷹隼般的厲眼在蕭錦縈的身上閃過，赫連城這才是站起了身來，高大的身子帶來了陣陣壓迫之意，「是出了什麼事情，叫公主你這般行事無所顧忌就過來了。」

    蕭錦縈這才是想起來自己舉動的不合時宜，只怕是自己的舉動是叫有心人看在了眼裡了。面色一白，步子微微後退了一步，「怎麼辦？」

    赫連城沉著臉，不說話。

    片刻後，才是聞見了空氣中一陣血腥味傳來，赫連城的面色終是緩了緩，看著蕭錦縈說到，「今日的事情已經控制住了，日後還請公主行事周全些，若是事情傳了出去，只怕大家都討不了好。」心中卻是在默默地想著若是風聲透了，只怕是要另外尋一個暫居之地了。

    似乎是知道事情已經被解決了，蕭錦縈的面色這才是恢復了過來，片刻後，就又帶上了幾分張揚跋扈之意，「王爺曾經答應本宮要替本宮處理那一起子人，該不會是作假的吧。」

    赫連城面色微動，「公主又何必如此著急，不過都是些孤兒寡母，松松指頭想來就能夠碾壓他們了。」心頭冷笑，到底是婦人，眼底終日裡只怕也都只有這些後宅算計。不過也幸好如此，終究也是成全了他的算計。

    兩個美婢也不是不懂規矩的，早在赫連城起身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恭敬地退了下去了，屋子裡也就只剩下了兩個人，行事也就越發的沒有顧忌。

    蕭錦縈眯了眯眼睛，狹長的鳳眸直直地盯著赫連城，「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非是用自己的人的太過打眼，太子皇兄又是三番兩次地警告過她，她又怎麼可能會是用赫連城的人，可偏偏此人，倒是個自大狂妄的，這些日子來，莫非只是在敷衍她。

    赫連城轉身在椅子上坐下，「公主以為我是什麼意思。」

    「你想反悔。」蕭錦縈面色微變，「你可別忘了，你如今還住在了［公主府］里。若非你要本宮趕你出府。」

    赫連城冷笑，「二公主，你可是要知道，如今咱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就算是本王倒霉了，你也討不了好。」

    蕭錦縈恨恨地瞪著蕭錦縈，話中隱隱有幾分失控，「大不了魚死網破，大焱皇朝歷代可是沒有殺公主的先例，倒是你，燎越的王爺，不知道能不能討得了好。」

    到底是宮中長大的公主，雖然腦子眩暈不清，可是基本的政治敏感性還是有的。

    赫連城深深地看了蕭錦縈一眼，他還是頭一次發現眼前的這個公主難得還有如此果決的時刻，「公主想要如何。」倒是他往日裡小瞧了。

    蕭錦縈眸子閃過了一陣黑芒，「想來王爺最是清楚如何叫一個你厭惡的人再也沒有辦法出現在你的面前。」

    是那種悄無聲息，再也看不見太陽的那一種。

    「公主是說——」赫連城冷笑，「果真是最毒婦人心，你放心，這樣的法子，本王有千百種，過些日子的，自然是能夠叫你得到你想要的。」

    蕭錦縈得了保證，這才是緩和了面色，想到了那個賤人以及一雙野種的下場，嘴角的弧度勾起，禁不住笑了起來，看著赫連城的眸子也是意有所指，「王爺，還是不要食言了的好。」

    赫連城不置可否。

    他一個燎越的親王，若是還處理不了大焱區區的平頭百姓，他還有什麼能力坐穩如今的位置。

    蕭錦縈得了保證心滿意足地走了。

    方才空氣中的血腥味，叫她知道，府中定然是有人出事了。至於這人是誰，她不關心，橫豎這些年死在了她手中的下人並不少。只是［公主府］中的下人突然死於非命，這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是會平白惹上了一些是非。

    她得好好想想，應當仔細地處理了才是。

    等蕭錦縈走了之後，赫連城立於窗前，冷冽的眸光對著窗外的一個高大的古槐樹，眼底里暈著淡淡的風暴，「可是處理乾淨了。」

    原先隱身的護衛才是從暗處走了出來，刀鋒上隱隱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血光，恭敬地對赫連城回稟，「看見公主進了院子的人已經被處理了。」

    赫連城轉過了頭來，「琛王那裡可是傳來了什麼消息。」自隱藏在公主府後，他就命手下的人盯著琛王府的一舉一動。

    蕭辰琛倒是個人物，身為了一個殘廢，竟然還能夠叫他摔了這麼大一個跟頭，落得如此狼狽的境況，他又怎麼能夠不報復回來。

    侍衛回稟，「琛王府這些日子並無異動，琛王府被整治的如同鐵般，咱們的人只在最外圍，並不清楚府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話雖如此，心中還是有些敬佩的，就是大焱的太子府上都有他們的人，琛王果然是個厲害的。

    赫連城冷著面，沉思了片刻，「叫人繼續盯著。通知我們的人，萬萬不可懈怠了，隨時做好準備。這個地方呆不長了，命人重新布置一個的住處。」

    侍衛點點頭，「是。」

    赫連城滿意地點點頭，「另外，去派幾個人，將將公主所說的那幾個人處理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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