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當年之事 2
2023-09-26 16:13:19 作者: 瀟芷
那一年初夏,蓮湖的蓮花繁盛,錯落有致,一早就是從外城傳到了內城。幾位公子小姐特意在船上舉辦了詩會,她正是豆蔻年華,在京城裡也有不小的美名,纏著兄長一同前往,到了以後才是知道,自己平日裡自命不凡的身份和樣貌,在這權貴雲集的京都城裡究竟是有多麼的不起眼。
而也就是在眾多的世家公子面前,她一眼就是看中了他。相比起了四周的喧鬧,他就靜靜地坐在了一旁,嘴角含笑,神情慵懶,行事似乎是永遠的從容不迫,待人雖是溫和有禮,卻又是疏離至極。
就是諸如一品大臣的嫡女,見到了他之時也都是端莊了儀態,面色含羞;而那些平日裡那群眼高於頂的權貴之弟,紛紛低下了他們高貴的頭顱,面色俱是逢迎。
那樣的一個丰神俊秀的少年,對當時的她來說,就像是天神一樣的人物。直到她鼓足了勇氣學著旁的少女,面色含羞,在兄長的示意下,為了他送上了一盞茶。
他雖是接過,不過轉手便是放在了一側,然後是轉過了頭,和著一旁的兩位男子說話,竟是連絲毫的目光也都是沒有給她。失望有之,難堪有之,五味雜成,俱在心頭。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男子就是大焱皇朝的太子殿下,蕭崇承。而周邊的兩個少年,一個是當時便已然是名動天下文狀元,楚家公子,而另一個則是朝中的肱骨之後,鎮國候小侯爺。
後來沒過多久,太子高調迎娶鎮國候嫡女,十里紅妝,紅了多少的京都小姐的眼。而她也是在當日的夜裡,默默地哭紅了眼。她偶爾見過那鎮國候小姐,出身高貴,樣貌精緻,性格溫潤,難得的端莊大方,只可惜的是,並不常出席宴會,可縱然是如此,卻也是頗得聖上的讚譽。
正當她鬱郁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也都是不會達成所願之時,直到了有一天,昭帝卻是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對著自己說是他遺落的珍寶。而沒過多久,她就入了宮。
這一切,婉貴妃從未忘,並且也是不敢忘。
當初才剛入宮之時,昭帝常說是對自己的一見鍾情,可是如今看起來,這份感情,亦不如她所想像的那般簡單。還是說他早就已經是忘卻。
昭帝的心思幽深而複雜,深深地看了婉貴妃一眼,心思複雜,一顆心猛然間便已經是沉入了谷底。
若是他沒有記錯,初見之時,在當日那個小舟上,統共便是只有他和那名少女,以及在船尾身子若隱若現的武婢。可為何婉兒卻說是自己在和友人泛舟,而當日所見,她分明就是在欣賞蓮花,並未煮茶。
「你可曾記得,是在哪裡和朕初見?」昭帝的話帶著幾分急切,心裡頭猛然間便是升起了一種可能,轉眼卻又是覺得荒唐至極,無論如何都是不肯相信。
「自是在畫舫之上,當年幾位公子小姐舉辦詩會,皇上坐於船中,身邊正是楚相和鎮國候。」婉貴妃的語氣帶著淡淡的不善,時至今日,但凡是和徐皇后有關的人物,她依舊還是抱著深深的敵意,說罷,便是淡淡的笑著,撒嬌道,「皇上忘了不曾,臣妾還遞給了您一杯茶。」
「未曾離開。」昭帝追問。
「未曾。此事臣妾兄長亦是知曉。」婉貴妃說的是斬釘截鐵。一邊在心裡頭也是暗暗地埋怨昭帝為何在宴席之上說的這些。
「稟皇上,貴妃娘娘當日確實是隨微臣一同到了畫舫,並未離開。」柳欽年從位子上站起了身來,很是確認地點了點頭。
昭帝原本還是含蓄著一絲期盼的心頓時破裂,心裡頭頓時一個咯噔,只覺得是腦子裡已經是迷糊一片,可卻也同樣的清晰驚人。
見到了那個女子之時,他早就是下了畫舫。他自幼時便知道自己身份的與眾不同。當日的畫舫之中,期間獻殷勤的女子也並不少,可是轉眼便都是被忘到了腦後。深深而又是複雜地看了婉貴妃一眼,遍尋了記憶卻是絲毫找不到記憶中有她的模樣。
心口微微長嘆,可是在心裡頭卻是已經料定了那女子必然不是婉貴妃。
那便是說,他錯認了一個女子二十餘年。
昭帝看婉貴妃的眸光中倏然便是帶上了幾分無言的陌生和複雜,直到是婉貴妃歡欣的面龐一點一點地在他的冷淡的漸漸消融,才是淡淡地斂了面色,同床共枕了二十餘年,可他竟然沒有發現了身邊被他寵到了天上的女子,竟然不是他心心念念之人。眼瞳里閃爍著的威嚴的眸光越發的暗淡了下來。
「皇上——」女人的直覺,叫婉貴妃的心中猛然間浮現了幾絲恐慌,就算她不知道昭帝為何問了那些話,可是隨之漫上來的慌亂無措感,叫她是敏感地察覺到了當年的之事只怕是存在了不為人知的往事,而當這件事一旦宣之於眾,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或許會是一無所有。
昭帝並沒有回應她的呼喊,反而是看向了楚相,面容上帶著幾分追憶,「當年的詩會,楚相可還曾是記得。」
楚博濤深思了片刻,眸光中帶上了一絲難得的追憶之色,起身站立,「不錯,當日皇上和薦軒兄,還有臣於畫舫之中閒敘,皇上與臣對弈了半局後,薦軒兄才是姍姍來遲,當日皇上和臣還是笑話他鎮國候府的小姐比之公主還珍貴,竟然是半點不肯顯露人前。可若是臣沒有記錯,皇上在詩會開始後,稍坐了半會兒便是離開了。」
那薦軒兄,便是當時的鎮國候府的小侯爺,當今的鎮國候,徐薦軒。鎮國候府在大焱的歷史上也是響噹噹的人家。老鎮國候,不問朝事已經多年,而現任的鎮國候依然手握重權。
朝臣之中,若是楚家是清流,底蘊之首,那麼徐家便是集軍防,權勢所長,不分秋色,就算是席位,挨得極盡。只是這些年的退讓和低調,明眼人只當是徐家再無昔日榮光,殊不知是韜光養晦,至今手中還存有二十萬的鐵軍。
「楚相說的不錯,當日朕確實先走了一步。」聞言,昭帝的面色也是緩緩帶上了幾分笑意,繼而說道,「朕隨著一葉扁舟,心隨神往,於蓮湖之中,曾偶遇一芳齡少女,那女子亦是朕心之所系。可是那女子卻並非是在畫舫中所見。」
這話說是是明明白白白,自覺是聽到了最大的秘密,宴席上頓時也就是嗡嗡聲一片,多少人面色微變,眼見著那婉貴妃驟然大變的面色,腦海中不由自主地也都是升起了一個可能,心裡頭皆是一跳。
婉貴妃的面色頓時便是蒼白一片,宛若是明白了什麼,心裡頭更是一陣緊張瀰漫,直愣愣地看著昭帝,面色遲疑而凝滯,卻是什麼話也都是說不出來,「皇上——」
感受到了四周傳來的冷笑和輕嘲,半晌後,婉貴妃才是恨恨地蹦出了一句話,語氣僵滯而冷厲,許是帶上幾分不自然之感,「那許是成妾記錯了。」
方才還是信誓旦旦地說著保證,可是現在又是大膽推翻,在場的人但凡是心中明了的只怕是都看出了其中的貓膩。
昭帝此刻卻是沒有顧忌她,腦海中盡數也都是被當年的那個少女所覆蓋。心思暗沉,可若是女子不是她,那又是誰。
所有的一切,當年被他刻意忽略的一切,忽然間便是如畫卷一般地一絲絲一點點的撲面而來。
若是仔細想來,婉貴妃和那當初的那個女子的身量並不相同,記憶中的女子稍稍地偏瘦了一些,身子輕曼,體態輕柔;若是單單比較氣韻來,那女子一身素淡華衣,珠釵點點,便已經是風華,一身的清貴傲骨更是不凡;而那女子當日既然是泛舟蓮湖之上,想來必是愛荷的的品性高潔,可是婉貴妃卻是偏愛於國色天香的牡丹。反倒是他幾次見了皇后的宮中種了不少的荷花。
這麼多的不同,這麼多年,他竟然是一點也都是沒有看出來,昭帝的眸光是第一次那麼的意味深長地看了婉貴妃,頭一次也是含蓄了淡淡的不耐和厭煩之色。
聽池邊梧桐,風聲蕭蕭婉。那是她留給了他話,他依舊記得當日的陽光下,她的眸光似水一般的清透而溫暖,一縷暗香淡淡襲人。
婉,這究竟是哪裡出了錯?梧桐,聽桐,卻是皇后的閨名,昭帝的眸光倏然一閃,整顆心更是止不住地激動了起來,忙是瞥過了頭,望向了徐皇后。
望向了她眸色淡淡,帶著幾分的冷然的面色,心頭卻是不禁是一暗,只是此事既然已經是被曝露了出來,他必然是要尋個結果的,「皇后可曾在當日去過了蓮湖。」
「本宮當日確實是去過了蓮湖,採摘蓮花之際,也確實被一男子所救,只是時間有些遠了,那人的樣貌,卻是有些記不清了。」徐皇后面色淡淡,沒有一絲怨恨或是不滿,只是平靜地陳述著事實。
一句記不清,不知道出了多少的心酸,其實又哪裡會是記不清了。若是她的本意,當年的塵封往事,早就是在她斷情決心之時便是再也不會提起,可是她在這深宮之中,卻不是一個人,她的這一雙兒女,這麼多年受了太多的冷待,終究還是妥協了。
昭帝心口湧現了幾分激動,繼續追問道,「皇后可曾記得當年那一句臨別之時的詩?」此刻,他幾乎是認定了徐皇后就是當日的那個人。只有徐家的女子才會是如此絕代風華,奉還
徐皇后面色微冷,眸中閃過了一道沉默了片刻,「時間太久了,本宮已經是忘了。」
如何能忘,
「忘了啊。」昭帝的眸子一黯,心口湧上了一絲酸澀。他自然也是看出來徐皇后不是忘了,而是不想說。他將心中所系的女子二十餘年不管不問,冷淡徹底,卻是轉首將旁的女子寵上了天,心裡頭頭一次有過悔恨。
可是那一刻,眸子卻是亮的驚人,「聽池邊梧桐,風聲蕭蕭婉。」話落,更是固執地說了一句,「聽桐,那是你的名字。」
徐皇后垂下了眸子漠然不語。
而滿場卻已經是譁然一片,似乎是都有些不可置信,這驚天的逆轉。
「皇上,那詩句中分明就是有臣妾的名字,皇后娘娘都說是記不清了——」婉貴妃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心中驚恐和惱恨齊齊湧來,卻還是期望著能夠扳回一局。
昭帝眸光冷冷的看了婉貴妃一眼,宛如是從來看清過她,「既然你說當日和朕泛舟的人是你,那麼,朕問你,朕曾送於你何種顏色的荷花?」
「自然是白色的。」婉貴妃心急口快,忙不迭地回答道,可是在見到了昭帝的此刻帶著嘲諷的笑意的面龐之時,又是迅速地改了話茬,「該——該是粉色的。」蓮湖之上,荷花種類繁多,其中不乏珍品,一時間她卻是有些手足無措。
昭帝的面龐上漸漸浮現了一絲失望之色,緩緩地搖了搖頭,「朕從未親手送過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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