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是她非她
2023-09-26 16:13:19 作者: 瀟芷
昭帝心中煩躁,不等盞燈的太監跟了上來,心中哽著一股子氣,就已經是走開了幾步遠,步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月涼如水,透過了冬日裡的薄薄的雲霧,暗夜點綴著如繁盛的星辰,光耀奪目。遙遠的天際處,漸漸的有雲層飄蕩過來,不著痕跡地將彎勾似的圓月悄然掩藏,而那些忽然是失了色澤的星辰,就好像是蒙塵了的珍珠。
心中的寒涼和煩躁在這一瞬間就如同是波濤洶湧的海水一般地如此的兇猛地而來。即便是到了如今的這個時候,他依舊還是不曾相信,當年的那個天真溫婉的少女,當時光翩翩而過的時候,為何會是成了如今的這個刻薄冷淡的模樣。
究竟是她變了,還是他從未是看清楚過。
腦子裡的場面變換的幾乎是錯亂不堪,即便是他再也是如此的不想要承認,這些年發生的場景連貫成了不滅的回憶在他的腦海中上演。
待他時的溫柔嬌媚,柔情似水,幾乎是想要是溺死在了她的嬌艷里。待皇后時的冷淡高傲,綿里藏針,待其他嬪妃時的盛氣凌人,字字珠璣。對於睿兒和縈兒,她確實是一個好母親,可是對於他的其他的孩子呢,尤記起起初還是有到他的面前來抱怨婉貴妃的苛刻和刻薄的,可是在他的冷淡以對下,這些年卻是再也聽不見了這樣的聲音了。
只是到了如今,他才是乍然發現,有很多的東西,並不是自己的可以隱瞞和遺忘就能夠使解決的,無非是越加的縱容罷了。
李德喜亦步亦趨地跟在了主子的後頭,看出了主子心中的煩悶,想到了婉貴妃的所作所為,心中不由得也是沉默了些。
一邊是提點了盞燈的小太監迅速地跟上昭帝,一邊也是時不時地留意著路過的宮人,只怕是他們在黑夜裡不見聖顏,莽撞地觸犯了天威。也不知是在這漆黑的夜裡究竟是走了多久,便走倏然就越覺著的這路看著著實是順眼的緊。心思才是落定了一瞬,遠遠地就是瞧見了不遠處的端莊大氣的磅礴宮殿,整個人倏然是一驚。那宮殿分明就是皇后娘娘所在的[鳳棲宮]。
心思已經是翻轉了過來,不由地是詫異地看了昭帝一眼,迅速地又是斂下了眸子。不知道昭帝自己是否意識到了,這些年,無論是寒潮酷暑,但凡是心有不順,提著一股氣,便是朝著[鳳棲宮]走,即便最後往往是未曾走入。
低嘆了一口氣,感情這種事,心意也好,是非也罷,終究還是主子自己的,他一個奴才,就算是看在了眼裡,卻是不好直說,也只能是在暗地裡多多謀劃了。
走了沒過了多久,視線便是開闊了起來,而這一會兒,那烏雲倏然是悄然飄走,不知所蹤,透過了單薄而脆落的微光,很是清晰地能夠清楚地見到了眼前的一小片的荷塘。
已然是深冬,荷塘里在夏日中本該是鬱鬱蔥蔥的蓮葉飄然寂落的也只剩下了堪堪是冒出了頭的殘葉和枯枝,一片蕭條。
視線向著遠處看去,荷塘的那一邊是一個臨水的小庭,透過了微風飄起的窗紗,透出了朦朦朧朧的淡雅的清光來。看見了這一幕,昭帝的眸子微微有些怔忪。
「皇上,應當是皇后娘娘。」李德喜看出了昭帝眸中的倏然是舒緩的光亮,仔細地睜大的眼睛,辨了辨人,心思一轉,在昭帝的耳畔輕輕地說道。
荷塘的那一頭,正是出於皇后娘娘的宮中,就是那小亭,也是[鳳棲宮]里的一個小小的建築,到了現在的這個時候,天色又晚,出現了那裡頭的人究竟是誰,也就是不言而喻。
昭帝的眸子一瞬間是轉過了幾番複雜,微乎幾微地點了點頭,眼神中似乎又是什麼表象也都是沒有,一方深沉如墨的視線卻是悄然地瞥向了荷塘,幽然深沉。
蓮湖的小亭里,徐皇后和錦好自從是蕭辰琛和景嫻出宮了後,便是相攜著散步到了這邊,笑著說著話,俱是溫馨。
錦好的目光淡淡地看透了眼前的這一灣荷塘,看向了徐皇后的眸子好奇而又是孺慕,「母后,你為何如此喜歡荷呢?」
記憶中的母后,每到了荷塘茂盛的時節,便是會到了小亭邊采荷,摘蓮蓬。那個時候的母后,嘴角的笑也都是真心的,那般的光彩奪目和攝人心魄。可是隨著那花的淡淡凋落,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地也都是消散了,最後見到的也不過是一張端莊典雅的美人皮,如此而已。
徐皇后的面色一怔,忽然又是笑開,只是面上不由得是閃過了一絲輕嘲,「為什麼這樣問?」
「只是女兒見母后多是愛荷。」生於宮中,再是單純的孩子也早也就是學會了察言觀色,錦好看透了徐皇后面色上的一閃而過的傷痛,心底里不由得也是暗暗責怪自己的說了錯話,忙也是想著補救,「是女兒想左了。」說罷,便是想要用別的話,將此事給圓了過去。
徐皇后卻是輕輕地握住了錦好的手,面色恍惚間還帶著幾分異樣的朦朧,微微淡笑,「你沒有說錯,當年母后確實是極愛荷。」心中卻是對於錦好的敏感極為的心疼,若不是這些年自己的步步退讓,自己的這一雙兒女緣何會是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只是不知道該是怎麼說,一眨眼,事情已經是過去了那麼久,而母后也是進宮了二十餘年。」徐皇后微微地搖了搖頭,可是她眼角忽然是挑起的笑意,卻是叫錦好意識到了當年發生的一定是一個極為是動人的故事。
「是——父皇。」儘管語氣遲疑,可是錦好還是說出了口。記憶中的幼時的母后和父皇雖然是相敬如賓,可是每當是父皇到了[鳳棲宮]的時候,母后眉梢上的喜悅和歡喜卻是如此的明顯,就好像是枝頭怒放的薔薇。
「不錯。」徐皇后讚賞地看了錦好一眼,便是將當年的事緩緩道來,「當時母后還是鎮國候府的大小姐,自當時一帆風順,無憂無慮,正值初夏,蓮湖聘婷,兄長帶著我泛舟……」
錦好默默地聽在了耳中,心思卻是緩緩地陰沉了下來,她從來也都是沒有想到了自己的母后和父皇當年竟然還有過了那樣的一段情。
多情卻被無情惱。嘴角忽然是閃過了一絲冷嘲,皇宮裡頭果然還是最能夠消磨了人心和感情的地方。
昭帝漠然地看著這一湖的殘荷,目光忽然是飄渺而久遠。他從來也都是沒有告訴過了旁人,這些所有的記憶中,叫他懷念的,卻是當年初見的時候,蓮湖小舟,一曲風荷,佳人亭亭而立,面紗下的嬌顏低垂淺笑,似一朵絕世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就是那一見,恍惚間失了魂,丟了心,自此不自知。若非是心中守著那樣的一個女子,當初朝堂上是如何的艱難險阻,又是如何能夠堅定不移地越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荷塘一邊的小亭忽然是暗了下來,隨著一盞宮燈的閃爍不定的晃動,隱隱約約地便是能夠看見了身著是華服的女子,並著幾個宮女翩遷而過,不過是片刻後,便是消散在了小道中了。
李德喜看了亭子的方向一眼,又是看了看似乎是絲毫也都是沒有動靜,卻是目光幽然凝視湖面的昭帝,沉凝了片刻,才是輕聲到了昭帝的一旁,低聲說道,「皇上,娘娘走了。」
說罷,又是寂然地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耳觀鼻口觀心,不偏不倚。
「喜子,你說婉兒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昭帝忽然是轉過了身來,眸子淡淡地看向了李德喜,眼神里似乎是有化不開的鬱結。
李德喜一聽,心裡頭忽然是起了一個疙瘩,整個人越發顯得是恭敬了些,驀然噤聲,卻是並不說話。
他雖然是跟在了聖上的身邊日子久了,行事確實越發的小心,心底里有些話究竟是該說還是不該說明白的很。
皇上的這一番問話,看似是寵信,實際上不過是想要找一個真正能夠傾聽的人,亦或是試探罷了。反而若是自己的說了不該說的話,冒犯了皇上心中的猜疑和大忌,只怕下一個要被嚴辦的人就該是自己了。
而這樣的小心謹慎,也是他能夠在昭帝的身邊呆了如此之久的原因。
心裡頭卻是不由得升起了幾分疲憊和悵惘,帝王之路,果然是伴隨著重重的陰謀和猜疑的,數十年如一日的跟隨和陪伴倒底還是沒有換回了這樣的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卻依舊是單薄到了極點的信任。
昭帝悄然不語,默默地看了一眼李德喜,果然很是滿意,眼神淡淡地掠過了那一灣小小的荷塘里的殘葉,才是低嘆了一口氣,「走吧。」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罷了,就這樣吧。
終歸還是自己的當年唯一真心喜歡過的女子,就算是她如今變了,可是她終究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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