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再度出宮

    錦好本是打算回了自己的宮中的，今日發生的事情，對她的觸動很大，她也不明白自己的終究是哪裡礙得了這個異母姐姐的眼了。

    只是在景嫻的再三邀約下，正好她也不喜歡這樣死氣沉沉，充滿了陰謀和算計的皇宮，面上淡淡輕嘲，便是上了琛王府的馬車，一起出了宮。

    長長的宮道上，儘是幽深景然，狹長的宮牆上，門檐下，間或有一閃而過的淡黃色的宮燈，燈芯明亮，深深淺淺不一地映襯在了車窗上，落下了細細碎碎的影子。風吹燈動，連著落在了車窗上的燈光也都是難免晃動了不少。

    車廂中是一片寧靜的黑暗，只有偶爾的若隱若現的燈光，蕭辰琛坐在了一側，錦好則是靜靜地倚靠在了景嫻的肩頭，坐在了另一側。

    能夠出宮，其實本當是該高興的，只是心在了這一刻，卻是空落落的毫無著落。說到底，不是不覺得委屈的，即便是再寬心，心底里終究也還是介意的，那樣的一個毫無根據理由偏心的父親，一個陰冷惡毒出手狠厲的異母姐姐。

    其實她早也就應該是想到了，不是嗎？這麼多年來，其實一貫也都是如此，經歷了這麼多，難道她還沒有學會。錦好的頭輕輕地埋進錦好的肩頭越發的緊了些，一滴淚輕巧地也便是從眼眶下滑落，混入了面龐下的烏黑柔亮的髮絲間，悄然隱沒。

    景嫻的手輕輕地拂過了錦好的發，目光淡然溫雅，如大海般的包容和寬廣，倏然也便是察覺到了自己肩頭的一陣濕意。

    整個人微微一僵，察覺到了身邊傳來的波動不齊的心緒，以及是微微的哽咽的淺淺呼吸，電光火石之間，已然是明白了什麼。

    心中低嘆了一口氣，空閒著的手，卻是悄然按住了蕭辰琛已經是摸到了放置在車廂小柜子中的夜明珠的手，目光清亮，卻是微微地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或許她需要的不過是這樣的一個黑暗的值得信賴的小空間。

    蕭辰琛是明白景嫻的示意的，手下一頓，看著靜默無聲輕輕地哽咽著的錦好，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大手凝滯了一會兒，也便是放下。看向了景嫻的眸子也是溢滿了淡淡的溫情和柔和。

    只是在了下一秒，眼中的神色也便是輕輕地轉變，溢滿了淡淡的複雜，眼眸深處，似乎也是掩藏著極為是深沉的風暴，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殺意。

    宮中的女子，即便是再傷心難過，那些被用作是裝飾品一般的眼淚珠子，終究也還是梨花帶雨，淚眼滂沱，卻是靜默無聲的。這是這一切，看在了景嫻的心裡，卻是淡淡的心疼。

    輕輕地拂過了蕭錦好的背，景嫻小心翼翼地拂動了她背上的髮絲，眼中似乎是有幾分的堅毅閃過。

    感受到了自己背上的輕撫，蕭錦好的身子卻是微微一僵，僵直了好一會兒也才是緩和了自己的身子，抬起了頭，聲音卻是帶上了幾分喑啞，「皇嫂。」

    似乎是如同是那忽然時決堤的水，緊接著的，兩行淚也便是奪眶而出。本來是小心翼翼的，靜默無聲的，忽然便是小聲抽泣了起來，小小的鼻子也是一吸一吸的，就好像是受傷了的淚光閃閃的小鹿。

    車軲轆在了宮道上輕輕地滾動著，「噠噠」的馬蹄聲所傳遞出的靜默和深刻的清晰感，落在了耳中，盡顯是冷漠。長長的宮道上，卻也是有旁的馬車一起行走，落後不遠處的，正是那楚相府的馬車。

    馬車中，楚景曜和楚博濤相對而坐。

    楚博濤靜靜地閉目養神，心中卻是在暗自思量著昭帝，太子接下來的動作。

    今日這一出，他自然也是看出來了，無非是一出『賊喊捉賊』的把戲。若是旁的人，他也是沒這個心境計較。只是這一齣戲，一舉是算計了自己最為是中意的大兒子，和捧在了手心上的女兒，果真是好算計。也虧得是昭帝沒下了聖旨下來，否則——哼，他楚家也不是那麼好進的。

    楚景曜自從是坐進了馬車後，心中也就是有些飄忽不定。雖然今日的事，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出鬧劇，實際上也是並沒有影響到了什麼，只是在心裡頭回想了起來，總歸是有些不大對勁。

    景嫻是他的胞妹，可蕭景縈卻是毫無顧及地算計了她，如果僅僅是這樣，她自是應當明白楚家人是素來護短的，事發後，別說是進了楚家的門，只怕也是要承受楚家的雷霆之怒。即便今日這事兒僥倖成功，楚家的人自然也是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從前到後，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遭，再者是那些宮女們的供詞，卻是絲毫也都是沒有發現了旁的線索。眉頭微挑，只當是自己想多了，也未可知。

    空中若有若無地傳來了淺淺的哽咽聲，不消是片刻後便是彌散在了空氣中，楚景曜心頭一動，靜下來心來，意有所動。

    這樣的聲音，他自然也是不會聽錯的，算起來，也只能是來自於前一輛馬車中的蕭錦好。若不是他是習武之人，五官敏銳，否則，這樣的低低的被淹沒在了「噠噠」的馬蹄聲里的聲音，只怕也是聽不見的。

    而幾乎也就是在了這一刻，腦海中忽然也便是浮現了幾分可能性，他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本先是交織在了他的心頭的困惑，在了這一刻，盡數地也便是解開了。

    他終於明白了錦好為何會是在宴席上面色大變，臉色蒼白的小模樣。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蕭錦縈針對的人，其實應當是錦好，而其中針對的理由，只怕是在了宴會上看見了自己和錦好一前一後的走動。眸子在了這一刻已經是暗暗地皺起，一邊也是毫不掩飾地厭棄起來蕭錦縈的無事生非和囂張跋扈。

    耳邊的聲音本該是微乎其微，或許也只是因為心中煩躁，如此的音量，竟然也是在了他的心中被無限的放大，本來還算是雲淡風輕的面色，此刻也是染上了不同於以往的擔憂和複雜來，似乎是有些微末的——坐立不安。

    馬車在出了宮門後，駛出了宮門前的長街，也便是朝著兩個方向而去。天色已然是全黑，街市上也是人煙寥寥。

    好一會兒後，似乎也真是流盡了眼淚，錦好也才是從景嫻的身上起來，輕輕地吸了吸鼻子，眼瞳已經是通紅，忽閃忽閃的長睫毛，撲閃著晶瑩的淚珠，看著景嫻的目光，專注而又是崇拜，眼眸中卻是閃過了幾分微微的歉意。

    「對不起，嫂嫂。」一時間也是哭得狠了，本先是嬌軟的聲音，也是顯出了幾分低沉來。還帶著幾分輕微的忐忑。到底還是她將皇嫂的衣服給弄亂了。

    「無妨。」景嫻輕輕地點了點頭，眸眼中卻是一如既往地柔和和清晰，說話間，也是將自己的手中的帕子遞給了蕭錦好，「好好擦擦。」

    「嗯。」錦好輕輕地用帕子擦拭了自己的眼睛，也才是收攏了帕子在了自己衣裙里的荷包里。面上也是終於是帶上了幾分潛藏的笑意。

    蕭辰琛看在了眼裡，卻是淡淡地勾起了唇，面上閃過了一分淡淡地柔和，大手已經是再次摸開了小柜子，拿出了裡頭的一個錦盒來，打開，扯開了包在了一顆圓珠子上邊的布巾。

    一時間，整個車廂，頓時也便是亮如白晝。

    *

    ［鳳棲宮］。

    徐皇后領著一行宮人回到了宮殿。

    多年是未曾是參加了宮宴，可是今日這一出，她雖是作壁上觀，幾乎也是未曾開口，可是這卻是並不代表著她什麼都是看不明白。相反的，她比任何人也都是能夠看得清楚，這一場戲，實際上明明白白，到了最後想要算計的，其實是她的小女兒。

    幾乎從來也都是沒有這般的慶幸過楚家的這丫頭是她的媳婦，琛兒的王妃，若不是她，只怕錦好自然而然也都是會著了蕭錦縈的道去。而如今，她也是可以放心了。

    面容上卻是閃現了淡淡的疲憊，嬌艷的面龐，雖然還沒有刻畫下了歲月深深的痕跡，可是虛華的外表下，這一個早就已經是千瘡百孔的心，卻是已經老去，老的幾乎也都是要看不清楚了自己當年的痕跡了。

    空氣中傳來了深深的一聲長喟。徐皇后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卻是微紅了眼眶，擺了擺手，便是叫著宮裡的人也都是下去了。偌大的一個空曠的宮殿，這樣的日子，單純孤寂的是有些叫人恐懼，只可惜的是，她卻是在這樣的日子裡，過了二十餘個春秋。

    不知是怎麼的，自從是自己的心裡頭終於是想明白了以後，對於這樣的日子，她似乎是越來越沒有忍耐力了。

    「皇上駕到。」殿門外，忽然也便是響起了李德喜呼喊的長長地拖沓聲，然後才是整齊劃一地宮人齊齊跪地的聲音。

    徐皇后聽在了耳中，先是一愣，靜靜地坐在了梳妝檯前許久，也才是站起了身來，緩步走向了正殿主臥的大門，打開，看著站立在了面前的九五之尊，眼神微咪，眸子卻是淡漠的可怕，「不知皇上深夜到訪，可是有何要事？」

    「嗯。」昭帝似乎是有些不太習慣徐皇后的冷淡，不大自在地點了點頭，錯過了徐皇后的身子也便是朝著里殿走去，明黃色的錦袍在了半空中輕巧地劃開了一道璀璨的亮色。

    其實，即便是他自己也是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是走到了這裡來，分明他已經是很久很久也都是沒有踏進了這座宮殿。

    只是他方才是怒而離開，心中萬般煩憂，無意識間卻是走到了這裡。心中還未曾是下定了決心，整個人卻是已經是隨著腳進了宮殿。

    而或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記憶本以為早就應該是被塵封在了往事的回憶里，可是沒有想到了當日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卻是依然還是記得是如此清晰，恍然間，宛若是隔世。

    人既然已經是進了殿中來，卻也是不好就是這般轟出去的。

    徐皇后的眼角的餘光落在了昭帝自顧自地坐在了上首的席位，整個人的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是不好說些什麼，只能是低聲吩咐著宮人，泡了茶來。

    一邊卻也是使喚了瑾蘭，入了一旁的屏風後，伺候著她褪下了厚重的皇后宮裝，換上了一身常見的衣物，隨意地盤了一個髮髻，也才是裊裊地從屏風後轉過了身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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