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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06:58 作者: 那隻狐狸
    「這……」俞鶯巧想了想,道,「我替公子借一身先穿著吧。」

    肖讓皺起眉來,搖頭道:「那可不行。人有高矮胖瘦,衣有長短大小,如何能混穿?何況穿衣講究也多,材質顏色都要考量,唉,我最近已勞了許多神,哪裡還能這樣折騰,寧可湊合……」

    他話未說完,清音便笑了出來。肖讓見她笑,嘆道:「笑什麼呀。你是姑娘家該比我更講究才是,看你這身衣裳……唉,說來也不怪你,這幾日一直扇火煎藥,燻黑了也是沒辦法。真是委屈你了。」

    清音聽他這麼說,也沒回答什麼,只是苦惱地看了俞鶯巧一眼。俞鶯巧只好笑笑,對肖讓道:「公子提醒得是,我這就去給清音姑娘找身衣服來換。」

    肖讓點著頭,接道:「如此甚好。清音姑娘膚白,諸色皆宜。桃粉,杏紅都極相襯的,湖綠、雪青想必也好看。」

    「我盡力而為。」俞鶯巧無奈應他。

    肖讓滿意地點點頭,又見俞鶯巧身上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群青色衫子,腰間繫著條靛色的腰帶。因方才洗衣服的緣故,衣衫上水漬斑斑。他蹙起眉來,正想挑剔,但昨夜殷怡晴的話猶然在耳。話到唇邊,他終是猶豫。他微微張著口,卻遲遲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俞鶯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低頭打量自己的穿著。而後,帶著幾分尷尬望向了他。然而,她卻沒有等到意料之中的苛刻評價。短暫的沉默之後,肖讓把頭一低,抿唇笑了笑,道:「你們忙吧。」說罷,他告了辭,回診室去了。

    俞鶯巧看他離開,心中滿是茫然。一旁,清音小聲地開口抱怨道:「什麼嘛……只有姐姐他才不挑剔……」

    這一句話,讓俞鶯巧不知該如何應對。或許肖讓那淺淡的疏離,只是她想得太多了。她打住思緒,沖清音笑了笑,兩人依舊尋地方晾衣裳去。

    正當此時,一聲破空輕響遠遠傳來。俞鶯巧心弦一緊,忙循聲望去。只見碧藍天宇上,一道青煙遙遙升起。緊接著,又是二聲鳴響,緊接著兩道青煙。旁人興許不知用意,俞鶯巧卻認得清楚。這是安遠鏢局的火信,想必是援軍已到。她心頭一陣興奮,卻有不免憂慮。這幾日來,趙志博都無舉動,也不知是放棄了計劃,還是另有打算。但今日這火信一起,想他必有對應,若真要攻島,只怕就在今朝。

    而由此顧慮的,自然不止是俞鶯巧。火信三響之後,山莊內就忙碌了起來。弄珏山莊的地窖早已搬空,雷韜正安排老弱婦孺入內暫避。符雲昌則帶著男丁到莊外巡查守備,完善陷阱。俞鶯巧做完手頭的事,便去了地窖,幫著雷韜安排疏導。待一切妥當,她出了山莊,去找符雲昌。

    符雲昌正在莊外數里的一處湖岸邊。這幾日,南陵王與他一同研究地形,挑出了幾處最可能的登錄點。此處湖岸,周邊水深,最宜船泊,加之樹木繁茂,最是隱患之地。故而符雲昌領了大多數人,在此安設弓箭機關。更選了一處高地,做觀測偵察之用。俞鶯巧走上高地時,見眾人忙碌,也不好隨意招呼。她四下張望,想尋些自己能做的事,卻不想看見了肖讓。他背著手,站在眾人之外,似乎是在賞景。

    俞鶯巧著實驚訝,忙低頭看了看地。今日初初放晴,地上還濕。她一路走來,鞋上也沾了不少泥土。何況此處林深露重,濕氣沾衣。他為何會來?

    她正想時,符雲昌見了她來,上前招呼了一聲,「妹子!」

    俞鶯巧含笑應了他一聲,而後便將目光依舊系在了肖讓身上。符雲昌順著她的目光望了一眼,蹙眉道:「啊,那姓肖的今天也不知什麼毛病,竟說要來幫我。結果,他就在這裡站著看風景,一指頭都沒動過。真是氣死個人。他說話莫名其妙、一套一套的,我也懶得跟他計較。妹子,你也別理他就是了。」

    俞鶯巧聽他這麼說,笑了笑道:「符大哥別這麼說,公子武藝過人,若有他在,必有助益。」

    「功夫是不錯啦,」符雲昌不情願地道,「不過助益麼……我就怕他到時候嫌這個嫌那個,磨磨唧唧地不動手。」

    「符大哥多慮了,公子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俞鶯巧回答。

    符雲昌愈發不情願了,嘟噥著道:「妹子你幹嘛老替他說話?」

    被他這麼一問,俞鶯巧竟有些心虛,忙搖頭道:「符大哥別誤會,我只是實話實說。」

    「是我誤會麼?」符雲昌皺著眉頭,「總覺得你一直在護著他。你的鏢不是早押完了嘛。」

    俞鶯巧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只好訕訕笑著。

    符雲昌看著她,隱約覺察了什麼。他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詢問,恰好肖讓走了過來。他只得打住話題,緊皺著眉頭瞪著肖讓,粗聲粗氣地問:「幹嘛?」

    肖讓一笑,招呼了俞鶯巧一聲,這才開口道:「小符,我方才看了半日,發現你的箭陣有個缺口,就在那邊東北角上。你可要去看看?」

    「什麼事都不干,倒挑起錯來。哼!」符雲昌嘴上這麼說,卻還是舉步查看。他站在肖讓先前的位置上,微微一眺,臉色頓變,蹙眉不悅道,「我說了系石頭上,怎麼還會系樹上?唉!」他說罷,腳下提勁,一縱身跳了下去,直接落在機關旁邊,著手改動。

    肖讓和俞鶯巧都被他這般利索的舉動嚇了一跳,雙雙怔住了。俞鶯巧先回過神來,笑著對肖讓道:「不愧是符大哥,果真豪快。」

    肖讓也笑,點了點頭:「小符的性子就是太急了。」

    「也不能不急吧。趙志博也不知何時會攻島……」俞鶯巧輕嘆一聲,「若是趙志博知難而退,也省了一場爭鬥。」

    肖讓依舊順著她的話點頭,道:「是呢。若他不動手,就再好不過了。」

    一來二往幾句話,俞鶯巧便沒了話題。她低了頭,看符雲昌修機關,可心裡卻還想著肖讓的事。其實他們本也沒多少話說,平日裡不過是些簡單寒暄罷了。雖然有過談心和爭執,但說到底,都是自己一股腦兒地傾訴,而他只是聆聽安慰罷了,這大概都算不上「交談」。詩詞歌賦,她不甚通。絲竹管弦,她也不會。那些花月茗酒、脂粉羅裳之事,她更不明白。她微微悵然,心想:若是換做清音,興許就能跟他聊聊琴曲了……

    她靜靜想過,抬眸笑著問他道:「今早見公子彈琴,那首曲子是叫『欸乃』?」

    聽到這個話題,肖讓眼神一亮,笑容驟綻,「欸乃一聲山水綠。你聽過這曲子?」

    俞鶯巧帶著歉意搖了搖頭,「這倒不曾。聽清音姑娘說了,才知道的。」

    「呵呵,虧她能看出來。可惜你未能親耳聽見,待離開此地,取了好琴,我再細細撫一曲給你聽。」肖讓笑道。

    「好。」俞鶯巧含笑答應。

    肖讓看著她,忽然明白了什麼,搖頭笑道:「等等,似乎不對啊。我說你呀,若是不喜琴曲,不必勉強迎合我。」

    「不勉強,我喜歡!」俞鶯巧心急解釋,話一出口,倒把自己嚇著了。雖是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可這太過魯直的話語,何其羞人。

    肖讓也被微微嚇著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卻笑說:「你們女孩子的心思,真叫人不明白啊。」

    俞鶯巧略低了頭,回他一句:「男子的心思就容易懂麼?」

    她的話裡帶著些許不服氣,讓肖讓有些不明就裡,但他也無爭論,只是笑了笑,繼續看著符雲昌修機關。

    片刻之後,機關修繕妥當,符雲昌展了輕功,三蹦兩跳地躍了上來,走到肖讓身旁笑道:「不是我誇你呀,這種時候倒是挑剔些好。你索性再到處看看,有什麼疏漏的我好去改。」他一邊說,一邊把髒手往肖讓衣衫上揩,神情里滿滿地透著促狹。

    肖讓果真大驚失色,抱怨著躲閃到一旁。符雲昌卻跟了過去,伸手攬住了肖讓的肩,還故作豪慡地拍了幾下。肖讓無奈,抬手扶額,少不得說上兩句。可符雲昌哪裡會在乎,繼續我行我素,一心讓肖讓不痛快。

    俞鶯巧站在一旁,看著他二人歡鬧,心裡復又生出了先前那疏離之感。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肖讓相處。既不如清音一般志趣相投,亦不能像符雲昌一般無所顧忌,她竟開始懷念與他初相識的日子,那時候,她的心裡只有押鏢。不必刻意尋找話題,亦不用擔憂明不明白。而如今,這樣糾結煩惱著的自己,想必十分可笑吧……

    她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尋了乾淨的地方坐下,無奈地望著眼前的兩個男人。正事當前,嬉鬧終究有度,沒過多久,兩人便都安靜了下來。待備完陷阱機關,眾人各自就位等待。島上鳥獸這幾日來被捕殺殆盡,蛙鳴鶴唳早已鮮聞。今日恰又無風,人聲靜默下來時,雲蔚渚上便籠罩著一片詭異的寂靜,引人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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