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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06:58 作者: 那隻狐狸
    班主笑著搖了搖頭,「女俠客氣了,若早知是安遠的鏢,我等哪裡敢動念頭呢。女俠放心,我等這就離開。」他轉頭,對手下道,「去把清音叫回來……」

    「班主不忙。」俞鶯巧帶著些許無奈,道,「如今天色已暗,公子又正替清音姑娘畫像,貿然叫她離開,豈不可疑。若是事情揭出來,多少損了臉面。不如今夜就一同休息吧。」

    「女俠說的有道理,就這麼辦吧。」班主慡快地答應下來。

    俞鶯巧含笑謝過,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在下還有一事請教,不知班主這趟『買賣』是集上見了我們臨時起意,還是聽了什麼江湖消息?」

    班主笑道:「女俠自己也說了,此地方圓百里鮮有人煙,哪裡會有人上這兒做『買賣』。我們是得了消息,說近日有人帶著不少珍奇古玩打此地經過,這才做了盤算。」

    「班主可知消息的來處?」俞鶯巧追問。

    「女俠你是知道的,這種事本不方便說與人聽。不過,這次我確實不知消息從何而來,但這消息傳得甚廣,只怕知道的人不少。」班主忽然露出些鬱悶之色,抱怨般道,「不是我說呀,既然是鏢,女俠還是掛上鏢旗的好,也免得再有我這種不明就裡的,撞上這釘子呀。」

    俞鶯巧無奈。出谷之前,肖讓就囑咐過她不要提起托鏢之事,這是其一。其二麼,說來可笑,肖讓對安遠鏢局的鏢旗甚為不滿,還說這旗子與香車不配,一定不准掛上。基於此二項,一路之上都未掛鏢旗。先前遭遇羊角寨,她才拿出來示了警,之後便又收了起來。

    班主見她神色凝重,便也不多說了。他又謝過俞鶯巧,繼而吩咐手下做飯燒水,不在話下。俞鶯巧也與自家的鏢師吃了飯,又討論過行程,安排了守夜。夜色愈深,眾人大多休息了。

    俞鶯巧在周圍巡過一圈,走到了肖讓的馬車旁,隔著帘子略看了看。馬車之內,燭火通明,依稀可見人影搖晃,分辨得出是在作畫。她站了片刻,又走回到火堆旁坐下。雖是四月天氣,夜裡到底清寒。俞鶯巧身上的衣衫輕薄,夜風一吹,略生寒涼。她摩挲了一下手臂,靠近了火堆一些。夜色漸深,清寒月光,冷冷相照。周遭愈發安靜起來,只有寥寥的雀鳥夜啼,伴著糙蟲悉索。

    也不知過了多久,肖讓的馬車裡忽起動靜。俞鶯巧警惕地起身,握著鞭子走過去。只見車簾一動,清音擰著眉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看到俞鶯巧,她似乎嚇了一跳,怯怯地不知如何反應。皎潔月光下,她一身茜紅裙衫,嬌艷如三月桃杏。臉上已然施過脂粉,愈發顯得膚白如雪,眉若春山。淡淡胭脂暈在眼角,平添嫵媚。比起先前,更加動人。

    俞鶯巧不由心生讚嘆。她笑著,招呼一聲:「清音姑娘,已經畫完了嗎?」

    清音也沒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而後便跑回了夥伴那裡。遠遠看著,她似乎搖醒了班主,低聲抱怨了起來。班主只是安撫,還時不時地望上俞鶯巧一眼。

    俞鶯巧心中也猜到了幾分。這清音姑娘雖年幼嬌弱,但想必也會些功夫。先前班主放心讓肖讓帶走她,興許還有什麼計劃在裡頭。只怕一個暗號,這姑娘就直接對肖讓出了手……

    想到這裡,她的心中無奈迭起,層層如浪。即便愛慕紅顏,也該有個分寸。武功再高強又如何?若無防人之心,只怕哪一天就吃了虧……

    她帶著滿心悵然,走到車前,開口喚了一聲:「公子。奴家能進來麼?」

    肖讓的聲音帶著歡愉,「進來吧。」

    俞鶯巧進了車,還未等開口,肖讓便道:「看看我畫得如何?」

    案几上,新畫的圖卷墨跡未乾,那裊裊婷婷的美人兒像極真人,卻比真人更多幾分出塵。俞鶯巧簡單地讚美一句,開門見山道:「公子,明日我們改走官道。」

    肖讓一聽,滿面不悅,「好好的,為何突然改道?」

    「我方才收到消息,這條路上賊匪盤踞。安全起見,還請公子見諒。」俞鶯巧道。

    「是什麼厲害賊匪,能讓安遠鏢局改道?」肖讓說的漫不經心,眼神心思還在那張美人圖上。

    「總而言之……」俞鶯巧的語氣一凜,「若公子還想順利參加琴集,務必聽我安排。」

    這轉變的語氣,讓肖讓收了散漫心思,抬起頭來。眼前的俞鶯巧全無笑意,神情嚴正,雙眸湛然,那冷若冰霜之色,叫人望而生畏。

    肖讓只覺心上一涼,寒顫暗生,一時竟說不出話。

    俞鶯巧見他無話,只當是默認,垂眸頷首道:「多謝公子體諒,時候不早,公子早點休息吧。」

    言罷,她出了馬車,獨留下肖讓一人,心有餘悸。

    ☆、第七章

    第二日一早,眾人準備啟程。班主早早來辭行,更將昨夜肖讓送的琴送了回來,說是禮物貴重,不敢收。肖讓見他們要走,已是惆悵,又見他要還琴,哪裡肯收。一番推讓,終是班主讓了步。班主看了看琴,又看看站在肖讓身後的俞鶯巧,含笑道:「公子啊,出門在外,財不可露白,今後千萬不要這麼大方了。」

    肖讓正不解,俞鶯巧輕輕咳嗽了一聲,班主立刻陪著笑,道了別,領著一行人匆匆離開了。待他們走遠,俞鶯巧開了口,對肖讓道:「公子,請上車吧。」

    肖讓無法,只好上了車。眾人出發,回頭走了一段路,繞上了官道。俞鶯巧坐在車廂外,跟趕車的鏢師商量路線,就聽車廂內的嘆息一聲接著一聲,分外哀怨。俞鶯巧無奈,只好招呼了一聲,挑簾進去。只見肖讓半躺在案幾後,一手搖著扇子,一手捧著書卷。蹙著眉頭,滿面愁容。見俞鶯巧進來,他也不說話。俞鶯巧只得問道:「公子有事吩咐?」

    肖讓又嘆一聲,道:「這官道既無樹木遮蔭,塵土又大,車廂里悶得慌……非走這條路不可麼?」

    俞鶯巧點了點頭,冷淡道:「公子擔待。」說完就要出車廂。

    肖讓忙起身,急急喚住她:「等等!」

    俞鶯巧回頭,「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肖讓一臉糾結,道:「我還有件事……」

    俞鶯巧正身坐下,道:「公子請說。」

    「每年琴集,都要備首新曲。曲子我已譜好,只是尚有瑕疵。本想路上再修改。可如今換了道,只怕時間不夠。我想現在練練,可惜……」

    肖讓說著,抬起了右手。昨日的鞭傷他只上了藥,並未包紮,傷痕歷歷在目,讓俞鶯巧又愧疚起來。他並未讓她看過傷勢,她也不知嚴重與否,但疼痛不便是肯定的。若是因此耽誤了琴集,讓她如何是好。

    俞鶯巧收了漠然,誠懇道:「不知奴家能為公子做些什麼?」

    肖讓挪了挪身子,指了指自己右邊的空位,笑道:「你過來,替我的右手。」

    俞鶯巧有些遲疑,「奴家不會彈琴。」

    「無妨。只是試試曲調罷了。」肖讓招招手,「快過來。」

    俞鶯巧只好過去。車廂不大,兩人並排坐著,便有些擁擠,免不了碰觸。甘甜沉香自他身上幽幽傳來,讓俞鶯巧莫名地侷促起來。肖讓似乎全不在意,他靠近俞鶯巧一些,伸手撫上琴弦,道:「想來你也不懂音律,我也不多說,你只記住這七根弦,從上至下……嗯,暫時就叫作一二三四五六七好了。我說數字,你就撥弦,可明白?」

    俞鶯巧點點頭。

    「好。」肖讓說著,將手中的書卷放下,左手輕輕撫上了琴弦。俞鶯巧這才看清,這書卷上頭盡寫著些不認識的字,想必是琴譜。肖讓也看著琴譜,略想了想,後翻了一頁,左手拇指按下弦,對俞鶯巧道,「五。」

    俞鶯巧忙撥了第五弦。讓她汗顏的是,那一聲響亮而生硬,不動聽也罷,甚至略有些刺耳。她慌怯地收了手,帶著羞窘對肖讓道:「我……奴家實在不在行,公子還是請別人幫忙吧。」

    「這種時候,你讓我請誰好?」肖讓笑道,「再說了,我這把『珠雨』也不是誰都能碰的。」

    俞鶯巧一聽這話,淺笑道:「公子風雅,想來是要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才配共彈一曲。公子且忍耐半日,待到鎮上,奴家替你請一位琴師。奴家粗人一個,別委屈了好琴。」

    「呵,倒是你懂我。」肖讓笑道,「不過,也說不上委屈。你方才只是下手重了,且緩緩力道,輕撥就是。再試試。」

    俞鶯巧聽得這話,也不好再推辭,她猶豫著伸出手,儘量放輕力道,輕輕撥了一下。這一聲,雖不再刺耳響亮,但卻過於輕促,太顯匆忙。她自嘲地笑笑,道:「真對不住,看來奴家的確不是這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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