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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06:58 作者: 那隻狐狸
俞鶯巧還未答,就聽肖讓開了口:「這裡喝。」
老闆一聽到這個聲音,臉色大變,方才的笑容全僵住了。待看到肖讓下了馬車,他的臉色已然慘白。肖讓走到一張桌子前,伸手輕輕一抹,而後微蹙著眉頭,拿出塊帕子來擦手。他看了老闆一眼,道:「好久不見,怎麼你這兒的桌子還是這麼髒?」
正在這時,老闆突然捂著肚子蹲下身去,喊道:「哎呀呀呀呀,肚子疼,哎呀呀呀呀,不行了……姑娘對不住了,我得關門看大夫去!」說完,他急速拉下了蓋簾,擺上了打烊的牌子。
「哎……」俞鶯巧滿心訝然,也不知這是演的哪一出。
肖讓滿臉無奈,自語一句:「我就是大夫……」
「公子,是不是……」俞鶯巧正想詢問,轉頭之時,眼角餘光卻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之事。那茶寮老闆的「病」如同引信,一下子讓這小集陷入了不安的騷動。方才還在招呼生意的人家,此刻全在收攤。那匆忙的動作,好似馬上就有一場大雨似的。只一會兒的功夫,道旁商鋪全部收盡。
肖讓也察覺了此事,卻只一嘆,道:「唉,就算天快黑了,也不必收得這麼快吧?」
俞鶯巧聽他這麼說,忽然心生惆悵,幾番欲言又止。
「也罷。那就不喝茶了。前頭有家客棧,存著上好的玉冰燒酒,買幾壺再上路吧。」肖讓說著便往前去。
俞鶯巧忙跟上去,道:「公子,夜路難行,不如就在這裡投棧吧?」
「那可不行。」肖讓笑說,「這集上只有這一家客棧,酒雖不錯,客房卻糟糕得很。褥席枕頭也不知多久沒換過,一股子陰濕霉氣。窗戶房門都老朽了,開關之時吱吱呀呀地響。那聲音,隔著堵牆都聽得清,教人怎麼休息?最讓人難受的,就是那大廳的地了。石板木板的我也忍了,偏是泥地。晴日生塵、雨天沾污,叫人如何踏得進去?總而言之,待會兒勞你進去取酒,我就等在門口好了。」
他說話之間,兩人已然行至客棧門口。與先前道旁的商戶一樣,店小二正關大門,可巧一扇門的門軸卡住了,怎麼也推不上。
肖讓見狀,嘆了一聲,對俞鶯巧道:「你看,我就說老朽了吧。」
俞鶯巧只得點頭相應,又帶著些許歉疚,望向了店小二。
店小二見到肖讓的時候,已是滿臉的欲哭無淚。他一邊用肩旁頂著門,一邊顫著聲音道:「抱歉啊二位,打烊了!」
聽到這話,俞鶯巧心裡無奈,也不好意思強求。她擔心肖讓又說出什麼刻薄話來,搶著道:「公子,既然如此,我們不如露宿一夜。明日上路時,再來買玉冰燒酒也不遲。」
肖讓聽她這麼說,略想了想,道:「嗯,幕天席地、賞星觀月,倒也別有一番情致。」
俞鶯巧見他答應,心裡定了許多。她喊了手下鏢師過來,吩咐找一處乾淨的曠地,將馬車停妥,再起火紮營。
便在這時,另一行人也到了客棧之前,看到如此情況,為首者走到了肖讓和俞鶯巧面前,抱拳開了口:「叨擾。我看幾位是慣走江湖的人。我們途經此處,本要投棧。不想這店打了烊,如今只怕也要露宿。不知能否依傍諸位?」
俞鶯巧見他們並非江湖打扮,似乎是遠行的遊人,原本照應一下倒也無妨,但畢竟有鏢在身,她不敢糙率。但肖讓卻開了口,笑道:「有何不可。」
如此慡快的回答,讓俞鶯巧有些為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過來。
便在那一行人中,有一位妙齡的姑娘,生得秀美溫婉,手上還捧著一把古琴……
☆、第六章
肖讓既已答應,俞鶯巧也不好再回絕。她沒多說什麼,與其他鏢師一起去整理。到底是慣常走鏢,不過半個時辰,眾人便在小集不遠處擇定了下風的曠地,馬匹餵過糙料拴在一旁,五輛馬車圍作了一圈,圈中央升起了火堆,眾人便在火堆旁坐下,略作寒暄。
這才知道,原來這一行是雲遊的藝人。方才那搭話的男子,正是班主。前幾日,附近村上有場婚宴,他們被請去做了幾場表演。如今正趕下個場子。原本盤纏也不多,留宿客棧只怕也勉強。恰好客棧打烊,又遇上俞鶯巧一行,倒是塞翁失馬了。
「今日也算是有緣,既得諸位相助,便讓我們一展所長,聊作報答。」班主說罷,喚了一聲那抱琴的姑娘,「清音,快將你最好的曲子彈來。」
清音點了點頭,枕琴膝上,抬手撥弦。然而,只聽幾聲泠泠孤音,還未成曲調,肖讓卻開口打斷道:「不必彈了。琴不好,倒糟蹋了曲子。」
這話一出,清音指一頓,怯怯地看了肖讓一眼。所有人皆變了臉色,氣氛不免尷尬起來。到底班主跑慣江湖,陪著笑打圓場道:「喲,沒想到遇上公子這樣的行家。咱們這班子小,賺不了多少錢,也備不起好琴。倒讓公子見笑了。」
肖讓也笑了,道:「原來如此。我這車上倒還備著幾把好琴,若清音姑娘不嫌棄,我有把桐木仲尼,倒是襯你。」
清音不敢答應,只是怯怯望著班主。班主笑道:「這怎麼好意思。」
「無妨。」肖讓轉頭看著俞鶯巧,道,「巧兒,去取琴來,你知道是哪一把吧?」
因要去琴集,肖讓帶了四五把琴,除了慣常用的那把之外,其餘都放在第四車,按著材質形式妥當地裝了匣。方才肖讓又說是桐木仲尼式,自然不會錯的。俞鶯巧答應了一聲,起身去取。片刻後,她抱了琴來,直接遞給了清音。清音受寵若驚,討了班主的眼色,這才慌忙放下了自己的琴,雙手捧過。她看了看手中的琴,帶著隱掩的笑意望向了肖讓,道:「多謝公子。」
「喜歡就好。」肖讓笑道,「對了,清音姑娘今年多大年紀?」
清音微微紅了臉,怯怯回答道:「前月剛滿十六。」
「好一位二八佳人。實不相瞞,在下略通書畫,姑娘如花美貌,若能入畫方不辜負,不知在下可有執筆之幸?」肖讓道。
清音一聽,神色訝然,蹙眉望向了班主。而此刻,那一班子的人都用難以名狀的眼神看著肖讓,分明當他是登徒好色之輩。俞鶯巧也不知說什麼好,索性沉默。班主猶豫了片刻,笑道:「既然公子有此雅興,清音你便答應罷。」
清音聽得此話,方才還蹙著的眉頭展了開來,頷首答應了肖讓。
肖讓神色愉悅,道:「太好了。姑娘身上的衣裳太過粗陋,只怕畫了不好看。我這裡倒有幾身現成的衣衫,姑娘穿上試試。」他說著,站起身來,「姑娘,還請到我的車廂里稍坐,我好準備紙墨。」
清音低低應了一聲,隨他起身,跟著去了。
班主又寒暄幾句。眼看時候不早,便問俞鶯巧借鍋具做飯。俞鶯巧親自提了鍋來,含笑遞給了班主。班主忙不迭道謝,伸手去接時,俞鶯巧卻將手腕一翻,將鍋子倒扣下來,掩著另一隻手。她將手輕輕一甩,振開腕上的暗簧,藏在袖中的九節鞭松落下來,紅纓鞭梢如蛇信一般,直刺向了班主的胸口。
這般偷襲,尚算隱秘,但卻被班主一眼識破。他驚慌之間用雙手推開了鍋子,借力向後一躍,避開了攻擊。待他落地,臉色已然大變。
俞鶯巧望著他,平淡道:「班主果然是練家子。」她說著,又看了看其他人等,「想必諸位的身手也不錯吧。」
聽得此話,眾人俱露了凶色。班主笑了笑,開口道:「我們走南闖北的,總要有學些手段防身,這有何奇怪?姑娘的身手,不是也不錯麼?」
俞鶯巧道:「走南闖北是不假,但卻不是伶人吧。」
「姑娘這話說的……」班主仍想解釋。
「梅谷方圓百里皆無村落,只有這一處小集略有人煙。不知請了諸位表演的是哪個村鎮?再者,既是趕場演戲,想必行頭也多。可諸位的行李,也未免太單薄了。何況出門在外,小心為上。諸位與我們素不相識,何以如此大膽放心,連自家的姑娘都隨意讓人帶走?班主心中十拿九穩,早有準備,只是不知圖謀何物,可否直言告之?」俞鶯巧道。
班主沉默了片刻,笑道:「看不出來,姑娘倒是個懂行的。」
俞鶯巧垂眸,略略點了頭。她放下了鍋子,收起長鞭,抱拳道:「在下安遠鏢局俞鶯巧。」
班主怔了怔,愕然抱拳,回道:「原來是『赤鏈』俞女俠!在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莫非,這些馬車是安遠的鏢?」
「正是。在下無意冒犯,方才魯莽試探,還請班主包涵。只是此鏢關係重大,在下不敢大意。還請諸位看在安遠的面子上,莫要做出有傷和氣之事。」俞鶯巧語氣平和,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