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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00:31 作者: 海青拿天鵝
我盯著那雲車消失的方向,好一會,所有身影都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旁邊的仙人們紛紛散去,南海龍君睨我一眼,片刻,若有若無地哼一聲,扭頭走開。
「跟上!」走了幾步,他忽 然回頭來瞪我。
這算什麼跟班。我心裡一陣懊悔,心想,當初就是不該答應。
早在遠古,伏羲將天庭中央的一片水泊灌注神力,設為窺池,以便天庭查看天地萬象。如今天庭大軍出征,留在天庭的神仙們便聚在窺池邊上觀看。
我亦與眾人一道圍觀。
池神立在池中,將拂塵一掃,窺池上覆蓋著的濃濃雲霧隨即散開,露出明鏡般的池面。未幾,光芒盛起,池面漸漸顯現出一片碧海的顏色。
「那就是蒼渚呢。」有人道。
「這般白茫茫的,果然是霧界。」
「這麼寬,也不知神君封不封得住……」
「神君做事何曾出過差錯,沒見識。」我旁邊,南海龍君不屑地低哼。
我不理他,看著窺池中列陣的天兵和那在海上主陣的身影,心緒亦如海濤般起伏。
有一件事,必須現在就去做。
我定下心思,轉身離開。
「去何處?」南海龍君發現,從後面追上來,嚷嚷道。
「累了,回宮沐浴。」我答道,瞥他一眼:「你也要跟來看麼?」
南海龍君瞪著我,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誰要看你,醜女。」說罷,他「嘁」一聲,不屑地轉頭走開。
如自己方才所言,我哪裡也沒有去,逕自回到子螭宮中。我到宮中的湯殿裡開啟泉池,說要獨自沐浴,摒退眾人。待做好這些障眼法,確定周圍再無他人氣息,我隨即隱身移形,離開了子螭的宮殿。
如我所料,神仙們都去窺池一睹下界戰況,仙苑中則冷清許多。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我步履匆匆,隨著小徑七轉八繞,來到上次同子螭散步而至的那個小潭邊上。這裡依然靜謐,繁茂的花樹在四周開滿了花,霧氣變幻,潭水上漂著一層厚厚的落英。
這潭水是天庭湧出的泉水匯集而成,常年無人打擾,又匯集花樹精氣,我要使窺術,這裡再好不過。
「擷英,擷英……」花精們從樹上降下,如點點螢火一般在我四周圍繞。
我朝它們笑了笑,望向前方心中默念。
潭水平靜的水面上漸漸起了一層波瀾,少頃,一片清瑩的水花向上捲起。花精們飛向那水花,匯作一團亮光,慢慢在我面前鋪開,如明鏡一般。
我從腰間拿出日君贈我的金匕,往明鏡上一點。
金色的光斑在明鏡上出現,耀眼地如日光一般,未幾,光斑向四處散開,明鏡中漸漸映出些景物來。
蒼穹深邃無底,雲氣茫茫在下,如萬丈彩練一般映著霞光。
未幾,卻有團團烏雲匯聚而來,高高的雲頭上,子螭和共工的身形兩兩對峙,氣勢賁張,殺氣凜凜。一時間,只見強光閃過,將即將黯淡的天際照得如正午,猛烈的罡風將雲彩沖得四散開去。一時間,戰鼓擂動 ,對陣的天兵與蒼渚怪物廝殺作一團。
忽然,我看到有身影自那眾人之中落下,一陣狂風扶搖捲起,朝天邊飛去。
正在這時,天上的共工殺氣突然收斂。雖只有短短一瞬,那個在空中抖動蜷起的身影卻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
明鏡中的亮光弱去,濃郁的霧氣瀰漫,遮去了所有畫面。
我望著它,久久定立。
這鏡中一切皆來自日君目睹留下的記憶。
金匕乃日君以自身光華煉就,與他靈犀相通。方才,我嘗試著將金匕與窺術結合,重溫那日戰況。
許多事一下浮起在心頭。
在浮山中,若磐雙目通紅,痛苦掙扎;
在蒼渚,那雙赤目出現在共工的臉上,他一度想殺我,那利爪卻揮不下來。
「……我誰也不怕!」共工陰鶩的聲音隱隱迴蕩。
是什麼教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忌憚的是什麼?
我想起換俘之前,相柳匆匆趕來殺我的事。心中漸漸變得豁然。恐怕那日戰場上共工發生的事,就是相柳最不想看到的。
「萬事皆在人為。」日君的話如一點亮光,將我的思路漸漸照亮。
在蒼渚,相柳曾對我說過,若磐之所以甘願沉睡,乃是因為我當年自刎。所以,共工得以最終占據了若磐的軀殼。可是共工畢竟與若磐同體,有若磐的心在,他殺不得我。而那日他在戰場上突然失控,也是我突然被襲觸動了若磐……
這個想法出來,我的心衝撞不已,幾乎覺得荒謬。
那日聽說蒼渚大戰之中突然撤軍,我就覺得不尋常。 昨日問子螭,他輕描淡寫,卻又即刻將話語岔到別處。
他沒有瞞我,我很欣慰,只是有的事由不得我不做。乾坤陣即將開啟,一旦成功,我就再也無法求證心中的猜測,若磐也許會永遠被共工困在那軀殼之中。
若磐……
忽然,我感到身後有異樣的氣息聚起。
不對!我收起窺術,猛然朝幾丈外轉開身體。
「花君離開蒼渚,果然就機敏多了。」一個帶笑的聲音緩緩傳來。
我吃驚地望向那邊,霧氣仍變幻,落英如雨。相柳緩緩踱將出來,看著我,白皙的臉上,平和而莫測。
第五十八章 ...
心中如墜深淵,我盯著相柳,身上驟然如結冰一般。
這裡是天庭,他怎會來到這裡?
看向周圍,驀地發現光照正漸漸黯淡,似乎已被他氣勢阻隔。
相柳卻不慌不忙,看看我,淡淡一笑:「花君不必詫異,相柳不過重遊故地。」說著,他看看四周的花樹,輕嘆道:「多年不曾來了,雖沒了閬風懸圃,有寶霓花可觀賞卻也不錯。」
他神色悠然,周身氣勢竟與周圍毫無相悖。
我盯著他,眉頭微微一皺,
相柳雖位列上古眾神,可他隨著共工反叛,早已被天庭驅逐在外,九霄的罡風雷劫和天門阻隔根本不會讓他靠近。
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念頭讓我愈加心驚,有了前車之鑑,他說話語氣越是柔和我就越是感到殺機重重,我稍稍後退,暗自運起神力。乾坤陣將啟,相柳此時前來,必無善意。
「瀲灩死去,花君竟完好,相柳佩服。」只見他目光微微轉動,看看我周圍的花精,不以為意,繼續道:「自從大王將花君帶到蒼渚,相柳就知道你是個禍患。可惜大王太要強倨傲,一心要與若磐意志相搏,不肯殺你。而自從天庭說要以俘虜換花君,我就明白大王必以為恥,會千方百計將花君留下。果然,大王指使瀲灩途中動手。」他苦笑:「相柳殫精竭慮,,一心為大王掃除憂患。不想,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這些話,與我心中所想完全相合,心中似激起萬千波瀾。
若磐……胸中堵著這個名字,久久不能平復。
「蒼渚與天庭開戰了麼?」片刻,我問。
「正是。」相柳答道:「大王已率部進發。」
我冷哼:「如此,你來是要殺我?」
「這倒說不上。」相柳微笑,說罷,他突然出手,一道玄冰交織的羅網突然朝我落下來。
網?
訝異閃過心中。
不容多想,我早已蓄勢,還擊過去。
罡風卷著雷火將那羅網劈開,瞬間撞得殆盡。
不料,相柳氣勢已經完全包裹過來,只不過一瞬,那羅網又重新恢復,繼續朝我收攏。
眼前,光照幽暗,卻仍能看到花樹的落英悠悠落下,花精們嘻笑飛舞,方才的交戰,對它們似乎都不曾存在。
是壁障!心中一陣火急。這樣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死在相柳手上也不會有人發覺!想到這些,,我一邊抵擋,一邊用神力朝四周壁障突破,卻總不見效。
耳旁傳來相柳的笑聲:「受死不在這一時,花君何必著急?」
我心頭一緊,掌化利刃朝旁邊猛然划去,相柳影子一閃,卻又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忽而聞得一聲冷笑傳來:「原來你就是相柳。」
那聲音清澈而張揚,我轉頭,卻見相柳的壁障上,豁然出現一道光明的裂口,一個少年身 影緩緩踱入,玉冠青袍,竟是南海龍君。
見到他,我心中倏而一松,力量驟然迸發,將那已經收攏到頭頂的羅網一下擊破。
「原來是龍君。」相柳在空中聚起形狀,睥睨著我們,笑笑:「倒是有趣。」說罷,他念念有詞,周遭突然變成墨色,隱隱浮著青綠的幽光。只聽「嘶嘶」的聲音響起,未幾,數十烏光襲來,卻不搭理南海龍君,只交織如狂風一般纏向我周身。
我忙使力反擊,只聞得一陣腥風迎面撲來,霹靂光下,滿地碎斷的蛇屍。
令人作嘔的是,那無數的蛇屍在地上蠕動,未幾,各自長出身首,變作無數小蛇從地上盤旋而起。我喚出神木拔地而起,將自己護在中心。血光閃過,荊棘爆裂而出,刺向那些怪物。可相柳的念咒之聲仍然傳來,更多的蛇從碎屍中分裂而出,四周像匯著青黑的大cháo,向我奔涌而來。
這時,一道強勁青光捲起,將那些包裹在四周的黑氣衝散,相柳咒聲戛然而止。
「嘁。」南海龍君飛身到空中,鄙夷道:「虧你掛著天庭神仙的名號,使出來的法術這般噁心人。」說罷,他身形忽而暴漲,化作一條白色的巨龍,將強壯的尾巴掃向相柳。
相柳亦不甘示弱,將身體讓開,瞬間化成一條巨蟒,竟比龍君還要高出數倍。
「小兒,我當年與天兵大戰時你還不知在何處!」相柳高聲笑道,說罷,將龐大的身體捲來,四周一下變得漆黑憋悶,似有什麼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
我心中暗道不好,連忙騰空,立在龍君背上。
「醜女!下來!」龍君發覺,惱怒地扭動。
「別吵!」我盯著上方一點亮光,道:「朝上,扶搖來破!」
龍君似明白了我的話,不再鬧騰,清嘯一聲,捲起扶搖朝上方衝去。我默念聚起神力,花木靈氣招引風雷,如利刃一般隨著扶搖颶風破向黑暗。只聽「轟隆」巨響,一道口子裂在眼前。龍君怒吼一聲,張爪攪得漫天水光,如山一般壓向相柳。
只見光芒閃過,相柳一聲悶哼,身軀與那沉黑的氣勢在面前一下消失殆盡。
水潭如鏡,花瓣依舊落下,溫柔如細雨。
方才一切竟如幻影。
「這般不經打,什麼上古神仙。」龍君變回人形,拂拂袖子,不屑地說。言罷,他瞅向我,惡聲惡氣地嚷嚷:「我可不是為了幫你,我是為了向神君交差!你誆我的事可還未算帳!」
我沒有理他嗎,只望著眼前。心中雖慶幸,卻仍疑竇叢生。
相柳,果真死了麼?
他有神身,一旦死去必是散神,不會如此平靜。上回在鼠王洞中,他曾假死,這回,恐怕仍是故伎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