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2023-09-26 16:00:31 作者: 海青拿天鵝
    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子螭將米糕放入口中,片刻,唇邊笑意愈盛,聲音甘醇:「果然香甜。」

    閣樓上的聲音似乎瞬間低了下去,四周目光變得火熱,

    忽然,「砰」一聲,一個瓷盤在地上摔得粉碎。

    只見南海龍君站了起來。

    「你們……」他漲紅了臉,眼睛圓瞪,少頃,「哼」一聲,拂袖而去。

    「……沒想到,公子是個斷袖呢。」

    「我倒不覺奇怪,你看公子總不成親不納妾,連個貼身侍婢也沒有,自然不是常人。」

    「聽說那斛珠居主人也生得美極,嘖嘖,我們公子雖斷袖,做派卻還是那麼雅致得一絲不苟……」

    庭院裡,幾個掃地的子弟竊竊私語,聲音一點不落地傳入我的耳朵。

    我趴在窗台上,一手托腮望著天空,未幾,長長地嘆了口氣。

    一失足成千古恨。

    隨著那夜斛珠酒宴盛況傳開,我的清白已經蕩然無存。

    坊間的傳說有好些版本,最出名的一個就是:斛珠居主人與雲來閣主人少年相識,互生愛慕。十幾年前一場洪水,二人不幸天各一方。許久以來,二人苦苦尋覓不得門路,斛珠居主人被父母逼迫成家而育下一子。不料世事瞬息萬變,多年以後,二人在瓊池邊上相遇,此時方知原來手中產業開到了一處。舊人重遇,分外激動,情愫脈脈,於是便有了那斛珠居宴上的幕幕……

    「咔」一聲,手中的一根細木簪被我折斷。

    子螭那豎子!想到這些我就咬牙生恨。

    我晃晃腦袋,想把那些煩人的回憶通通甩掉,站起身來,朝樓下跑去。

    妖男仍坐在那棵老桃樹下,悠然對著棋盤。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

    「不是要煉丹麼,今日就回蓬萊好了。」我走到他面前,開門見山地說。

    「嗚……」灰狐狸低低地叫喚了一聲,趴在他膝頭上望著我,似好奇不已。

    妖男撫撫灰狐狸的腦袋,看我一眼,淡笑:「不忙,島上丹鼎藥引皆已齊備,過幾日再回也一樣。」

    「不一樣。」我忙道:「過幾日天氣有變,落雨可不好啟程,而且我現在就想走。」

    「哦?」妖男不緊不慢,神色揶揄:「子螭知道麼?」

    這傢伙,存心揭我傷疤麼?

    我瞪起眼,正要說話,這時,阿蘿匆匆地走進院子裡來,興奮地對我說:「公子公子!旁邊那老宅里搬來了人家呢,你猜是誰?」

    「誰?」我沒好氣地問。

    阿蘿臉龐通紅,望著我,卻有些結巴:「是……嗯,是斛珠居主人!」

    什麼?

    我懵然。

    我當然不會傻到在眾目睽睽下光明正大地闖到那家宅里去質問子螭意欲何為。

    幸好我是神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隱沒身形穿牆而入,輕易地就到了隔壁那老宅的後院。

    濃雲遮在天空中,星月皆不見蹤影。

    我站在主室門前,只見門扇里透著橘黃的光照。

    靜謐的夜風中,子螭的氣息很明顯。

    我深吸一口氣,想著質問之詞,一把將門推開。

    室內水汽濃濃,溫熱而氤氳。

    我愣了愣,朝室內看去,卻見一個巨大的木桶擺在屏風前,一人悠然坐在泡在水中里,□的胸膛上,水珠泛著濕亮的光。

    耳根猛然一熱,我轉開臉去。

    「你……你怎不隔上屏風!」我尷尬不已,氣急地問。

    「屏風?」子螭聲音緩緩:「我在自己房中沐浴,怎會料到有人突然闖入?」

    真是可笑至極。一個神君不在天上好好待著,下凡來泡什麼木桶!

    我不與他多舌,想即刻出去,門卻「呀」一聲在我面前一下闔了起來。再想穿牆出去,卻一下碰在了壁上。

    心中又驚又惱,我回頭:「你這是……」話才說一半,卻看到子螭正背對著我從水中站了起來。熱氣騰地蹭上臉頰,我像被蜇了一樣,急忙再轉過身去:「你這是做什麼!」

    子螭卻不慌不忙:「我做什麼你還不知曉?你把房門踹開,莫不許我關上?」

    豈有此理!我正欲反駁,忽然,一隻仍帶著cháo熱的手捂在了我的嘴上。

    「噓……」子螭低低的氣息拂在耳旁。

    「主人。」外面傳來些家人的聲音:「小人聽到動靜,可是主人有吩咐?」

    「無事,」子螭聲音平靜,他的手臂結實地箍在我的肩頭,胸膛貼著我的背,嗓音振響:「下去吧,有事我再喚。」

    外面的家人應了一聲。

    我睜大眼睛,只覺他的胸膛熱得發燙,周身被那陌生的溫熱包圍,我的臉頰似燒灼一般。聽著那家人腳步離去,我立刻掙紮起來。

    子螭沒有鬆開手,目光一閃,突然又道。「慢著。」

    「主人有何吩咐?」家人轉回來。

    子螭看著我,近在咫尺的臉上,雙眸笑意愈深,似乎仍染著水汽的氤氳。

    他語氣輕鬆:「我聽到庭院裡有鼠叫,爾等仔細搜上一搜。」

    第四十五章 ...

    家人們在外面應了一聲,竟留了下來,院子裡傳來窸窣走動的聲音。

    子螭仍環著我,氣息流動,耳根似被燙到一樣。

    我氣怒交加,用念力抓起附近一隻瓷盞砸向他。

    子螭卻從容得無所動作,那瓷盞飛上半空,又穩穩地落了下來。我乾脆聚起法力擊向他,氣脈卻像裹著綿絮一樣,軟乎乎的。

    「可想好了。」子螭繼續在我耳邊低低笑道:「你若再有動靜,家人們便會發覺,到時你我名聲可就坐實了。」

    言下之意不挑自明,他的手仍捂著我的嘴唇,掌心熱力似火。我的目光觸到他橫在面前的臂膀,想到身後那軀體只穿著薄薄的單衣,熱氣幾乎衝出腦門。

    狂徒!我羞惱不已,一口咬向捂在嘴上的手。

    「嘶!」子螭倒吸一口冷氣,鬆開那手。

    我乘機掙脫出來,一掌揮向他的臉。

    「你瘋了。」他捉住我的手,低喝道。

    我不依不饒,繼續用另一隻手抽他。法術使不出來,我就使勁用腳踢,用手捶。發現就發現好了,今日我寧可毀了名聲也要揍他!

    子螭似乎沒料到我這樣激烈,愣了愣,隨即剪住我的手腳。他力道很大,我動彈不得,牙關一咬,又把肩膀和後背撞向他的胸膛和腹部。

    「別動。」子螭突然沉聲道。

    我再使勁,身體卻像被定住了一樣,連轉頭都動不了。

    室中忽而安靜下來,只剩□後那胸膛中氣息起伏的聲音。它長而急促,似乎壓抑著什麼。

    心中似有什麼掠過。

    眼前的光照仍然被水霧染得氤氳,微微變幻。我睜大眼睛,只覺隔著衣衫,似乎有什麼抵在臀後。

    子螭的頭埋在我的發間,手臂像鐵圈一樣箍著我,肌膚的溫熱融融傳來,憋窒得烘人。

    「……可看到了鼠?」屋外,家人的聲音傳來。

    「不曾呢……」

    我耳邊的髮絲被熱氣拂起,觸在頰邊發癢,卻愈加燒灼。

    好一會,只聽一個深長的呼吸聲傳來,子螭倏而將我放開。

    我怔了怔,發現身上能活動了。回頭看去,子螭仍注視著我,目光灼灼生輝,雪白的生絹單衣敞開著領口,可以看到起伏的胸膛上仍泛著淡淡的霞紅之色。

    四目相對著,誰也沒有說話。

    我的心衝撞著胸口,「咚咚」地響。羞憤仍在,我舉起手來,想給他一個厲害的雷刀。可揮到半空中,卻怎麼也使不下勁來。

    「主人,」這時,家人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稟報導:「庭院中並不見有鼠。」

    子螭沒有答話,只將眼睛盯著我。

    「豎子!」我咬牙罵了聲,一跺腳,轉身穿牆而去。

    回到雲來閣,我步履匆匆,直奔後院。

    「公子……」迴廊上,夜巡的羅言等人看到我,皆神色訝異。

    我沒有說話,逕自 走進小樓,門一關,燈也不點,一下撲倒在榻上。

    完了。

    不僅名聲,差一點清白也毀在了那豎子手裡。

    我用手拍拍額邊,使勁搖頭。方才那氤氳熾熱的情景仍徘徊在腦海中,恍若夢境,卻怎麼也趕不走……

    「你搖頭做什麼?」一個聲音驀地在身後響起。

    我一驚回頭。

    窗邊,妖男倚在那裡,懷中,灰狐狸睡得正香。

    我像要遮掩什麼一樣,連忙坐起來。

    「你……你怎麼招呼也不打就私闖近來!」我瞪著眼睛。

    「某一向愛私闖,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妖男一臉無謂。說著,他看看我,說:「方才去見了子螭?」

    耳根突然又燒起。

    「嗯。」我說著,片刻,咬牙道:「我還是想去蓬萊。」

    「好。」妖男居然答應得很慡快。

    我一愣,隨即道:「現在就走。」

    「好。」妖男道。

    我有些懵然,這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快?

    「你不是說過幾日才走麼?」我疑惑地開口問道。

    妖男將手指緩緩理著灰狐狸的皮毛,道:「總不好讓你獨自落荒而逃。」

    這話出來,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跳起,反駁道:「誰說我落荒而逃!」

    妖男卻不慌不忙,睨我一眼:「半夜去蓬萊,不是落荒而逃是什麼?」

    我啞口無言。

    「收拾好了就下來。」妖男卻不多廢話,一拂衣袖,轉身消失。

    說走就走。

    我馬上開始收拾行囊,待提著包袱走下樓,忽然發現羅言站在門前。

    「公子現在就走?」他吃驚地望著我。

    「嗯。」我答道,看看他:「店裡還要勞你多多操心。」

    說罷,我略一頷首,朝前方走去。

    「公子,」身後,羅言卻追上來,聲音急道:「公子才回來未多時,怎好就走?店裡還有許多事須公子做主……」

    「羅言。」我心裡嘆下一口氣,收住腳步,轉回頭去:「隔壁的老宅,是你為子螭辦的吧?」

    羅言怔住,看著我,面色刷白。

    我盯著他,繼續道:「我曾打聽過,滁州白楊里確有一戶羅姓富商罹難於洪水。不過,那富商子息單薄,只有二女,洪水時,皆已出嫁。」

    羅言沒有言語,夜色中,佇立不動。

    我不再管他,拿著包袱,自顧地朝前方離開了。

    夜空中,雲霧層疊掠過腳下,頭頂,星光漫天。

    妖男立在雲端,神色悠然,灰狐狸在他懷裡睡得安安穩穩。

    風迎面拂來,涼得似水,似乎能把一直混亂的頭腦變得清靜。

    我有些後悔。

    羅言是子螭派來的,這事,我在收留他之後不久就知道了。羅言雖是凡人模樣,卻洞悉世事,有一股超脫世俗的氣性,想不引起我好奇都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