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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00:31 作者: 海青拿天鵝
    子螭沒有答話,片刻,我忽然覺得面前一暗,抬頭,子螭已經站在面前。他的目光掃來,似乎也在將我打量,似笑非笑地眼睛裡,眸色深若濃墨。雖美,卻似含著些不怒自威的氣勢,教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我面上不禁一熱,往句龍那邊微微退開步子。

    「子螭,這是擷英。你可見到了仙苑中的寶霓花?那是擷英種下的。」

    子螭看著他,揚起一抹淡笑,不置可否。

    「聽北斗星君那老叟說,你仍日日坐在宮中批閱簡書?」他悠然道。

    句龍莞爾:「正是。」

    子螭眉頭微皺:「不是我說你,天庭中仙官不少,你這般落力,他們該做什麼?」

    句龍臉上噙起一抹苦笑:「我豈不知曉,只是重託在身,不敢怠慢。」

    子螭瞥他一眼,不以為然。

    這時,幾名句龍宮中的仙人飛來,向他們拱手稟報,說筵席已經設好,請二位神君前往。

    我知道今日句龍只能陪我至此,知趣地告辭。

    句龍沒有挽留,和聲對我說得閒的話可再來這宮中。

    我滿口答應,離去時,卻使了個小小的法術,讓花糙們留了耳朵偷聽。

    不出所料,句龍和子螭路過宮中的一些花樹景致時,又說起了我。

    「她麼,」我聽到子螭語氣不羈:「花是種的好,只是長相差了些。」

    ……

    天裂之時將至。

    天庭中的仙人們談到此事,無不憂心忡忡。據說此次天裂比歷來任何一次都嚴重,偏偏子螭離開天庭去神界述職,只剩句龍一位神君來應付。

    「無事。」句龍對我微笑,神色一如既往的灑脫:「天裂千年一回,天庭中早有應對之法,無甚可怕。」

    我望著他,也笑笑,心中卻仍惴惴不安。

    終於到了天裂之時,洪水帶著戾氣,似瀑布一般從天空巨大的裂fèng中落下。仙人們合力圍擋,卻仍止不住那滔滔的勢頭。大地上已是泛濫一片,似乎將被汪洋吞沒。危難間,我看到句龍手持五色石沖入那兇惡的水勢之中。

    「快走!」他的吼聲傳來,震盪寰宇。

    我望著他的神光被洪水吞沒,失聲尖叫……

    我從黑暗中驚醒,喘著粗氣,冷汗涔涔。

    「阿芍!」灰狐狸的臉出現在面前,滿是驚喜。

    我卻顧不得許多,迫不及待地轉頭看向旁邊,一張面容落入眼中。

    北海王,不,子螭靜靜地看著我。

    「句龍……句龍在何處?」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乾澀的喉嚨沙啞不已。

    子螭淡淡道 :「這該問你。」

    我怔了怔。

    「天裂過後,我從神界匆匆趕回,句龍卻已經不在。我問遍天庭,無人知曉。天裂時,最後見到句龍的是你,你倒是告訴我,句龍去了何處?」

    天裂之後?我回憶著,那時我朝著水中的句龍喊叫,之後的事卻像裹著重重迷霧,無論如何再記不起一星半點。

    頭又開始陣陣地脹痛,越來越厲害,像要被什麼擠爆一樣。句龍的聲音和我的聲音交雜在一處,胸口疼得刀剜一般,

    我痛苦地蜷起身體,只覺渾身陣陣顫抖,淚水迷濛了眼眶。

    這時,頭上忽然被什麼輕輕觸摸,一陣清涼的感覺如水淌過,舒緩了那些逼人瘋狂的抽疼。

    我睜眼,子螭的臉出現在面前,看著我。

    「想不起來麼?」他低聲問。

    我張張嘴,喉頭卻像被堵著。心如墜冰窟,我支撐地起來,手仍然緊緊攥著他一角衣袂:「句龍……句龍難道……」話說了一半,卻怎麼也說不下去,心中分不清恐懼還是悲痛,更多的淚水卻湧出眼眶,順著頰邊流下。

    子螭沒有立刻回答,卻將腰間的玉拿到我面前。

    「你該認得它。」他說。

    我看著那玉,過往如水邊的灘石,在cháo水退後漸漸顯露。

    那玉我是認得的,不是因為前番偷竊,而是我曾在巨龍那裡看過與它一模一樣的的玉。

    崑崙璧,乃神界交託天庭的信物,句龍與子螭各執一半。

    「此物交到我與句龍手中時,便與我二人命脈相連。若句龍死去,其手上所持半邊玉璧必毀,我這半邊亦毀。」子螭開口道,聲音緩緩。

    沒錯,句龍也曾經這樣同我說過。

    心中一下透過氣來,欣喜難抑。

    子螭的玉既然完整,句龍就必定還活著,沒有什麼比這事更讓我激動。

    他在去了哪裡?我拼命地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腦海中的迷霧像黑夜的顏色一樣厚重,根本無從尋找他的身影。

    怎麼會這樣?

    我愣愣的,頭又一下一下地發脹,越想越痛。

    「還是記不起來麼?」子螭的聲音再傳入耳中。

    我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按著發疼的穴位,心中焦急不已,記憶變得越來越迷濛,我想尋找,卻方向難辨。

    「快走!」句龍那最後的聲音在腦海間迴蕩,一下一下,揪得我心痛……

    「阿芍。」灰狐狸捧著一碗粥站在榻前,看著我,神色憂慮:「你吃些吧,三日水米未進,如何受得了?」

    我望著她,再看看那粥,仍沒有食慾。

    「不餓呢。」我苦笑,微微搖頭。

    灰狐狸一臉失望,端著粥垂頭喪氣地走開。

    日子過得不知不覺,已經三天了。我的頭依舊脹得難受,從前的事一件一件記起來,把腦子塞得滿滿的。可我不管怎麼努力,句龍修補天裂時的景象卻永遠停留在入水的那刻,待我再往後想,卻是空白一片,換來的是更強烈的頭痛。

    當時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又為何會轉生人世?許許多多的事情透著怪異,我卻什麼也記不起來,簡直沮喪得很。

    「阿芍,爺爺同你說件事。」灰狐狸忽然又走回來,一臉神秘地跟我說:「爺爺白日裡到街上去轉了轉,竟什麼也沒聽到。」

    我不解地看她。

    「左相府啊!」灰狐狸道:「阿芍你落水失蹤,那邊不但什麼動靜也沒有,昨日還遣人送來禮單呢。」

    我瞭然,點點頭:「哦。」

    灰狐狸似愣了愣,盯著我看:「阿芍你不覺奇怪麼?」

    我淡淡地笑了笑。自從記憶被喚醒,這些事就變得很遙遠,左相府什麼的變成怎樣,他們要做什麼事,現在真真正正的與我無關了。

    灰狐狸還想在說什麼,腦袋忽而被一隻手敲了敲。

    「什麼左相府,淨愛瞎扯。」妖男斜睨著,將她拉開。

    灰狐狸不服地掙脫他的手,撅著嘴:「爺爺是看阿芍寂寞,尋些話來聊聊。」

    妖男淡笑,目光掃我一眼:「她如今心事多得很,哪來的寂寞。」

    灰狐狸愣了愣,面上訕訕:「也是。」說著,她坐到榻邊,盯著我,滿眼好奇:「說來,阿芍可是擷英哩,怪不得總能逢凶化吉!爺爺從小就愛聽神仙故事,長輩都說擷英是最美的花君。」

    我看著她,不禁苦笑,沒有說話。

    灰狐狸歪歪腦袋:「阿芍如今也記起以前的事了,不知法力如何?」

    「這有何難。」妖男微微一笑,說罷,轉身走出門去,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支幹枯的花。

    他遞給我:「拿著,想想它鮮活的樣子。」

    我怔了怔,接過花來。腦海中浮起些以前的情景,我也曾經這般憐惜敗謝的花枝,不顧花時有序,讓枯花回復生機。我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乾癟低垂的花瓣,片刻,閉起眼睛。

    周圍一片安靜,只有外面傳來的陣陣蟲鳴。

    好一會,我睜開眼。

    花握在手中,依舊枯萎。

    妖男神色無波,灰狐狸一臉失望。

    「嗯……那些粥我還是吃了吧。」我撇撇嘴角,支撐著坐起身來,對灰狐狸道。

    灰狐狸睜大眼睛,露出驚喜的笑容:「真的?好,好!」說著,蹦蹦跳跳地去端粥來。

    夜色中,小樓靜靜矗立,沒有一點燈光。

    我輕輕地把門推開,裡面黑漆漆的,寂靜無聲。

    「真不要我等陪你?」灰狐狸朝屋內望了望,對我說。

    我微笑著搖搖頭,片刻,把門闔上。

    燈籠光芒淡淡,朝內間望去,那身軀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走過去,把燈籠放在一旁,看著床上的人。

    若磐的睡容依舊安詳,光照在臉龐落下濃淡不一的陰影,稜角有致。

    「你也說跟著我是為了尋人,你要尋的那人,也是句龍麼?」我看著榻上的若磐,輕聲道:「你究竟是誰?」

    他一動不動,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輕嘆道:「如今我也要尋人了呢……」說著,酸酸的澀意從鼻間湧起,眼睛蒙上cháo意:「可我怎麼也尋不到……」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我的哽咽聲。

    「擷英怎麼了?」那人看著不服氣的我,神色平和。

    我瞪著他,雖害怕,卻死撐著硬氣:「我不是有意扯掉囹吾君的發冠,我不過是好奇他那紅髮!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嘴上強詞,卻到底心虛得很,我看著一語不發的句龍,終於說不下去,眼淚掉了下來。

    一陣低笑傳入耳中:「怎哭了?我聽著呢,再哭我可不管你……」

    作者有話要說:好想快點交代完,可是一寫就沒完了,撓頭。。。

    PS:剛才回頭把上章末尾改了一些和這章修改了一下,所以暫時鎖了。

    第二十七章

    夜色濃濃的,帶著露水濕涼的味道。我在幽靜的庭園和迴廊間穿行,像失了方向一般漫無目的。

    時而有夜巡的家人提著燈籠迎面走來,見到遊蕩的我都似乎吃了一驚,投來異樣的目光。

    我只微微頷首,仍然走我的路。從前,我雖不算膽小,卻不喜歡黑暗,覺得四周總像蟄伏著什麼東西,教人不安。可是現在,我覺得這漆黑的顏色是那樣親切,走在裡面,可以慢慢地想許多事情,且不會像白日裡那樣頭暈。

    迴廊在腳下慢慢延伸,前面,一座水榭燈火通明,將夜裡的湖水也映出金紅的光亮。有人在吟唱,伴著琴聲,婉轉延綿。那曲調有些耳熟,我仔細地停了停,竟是寶霓天裡的「白露」。

    我的腳步倏而踟躕。

    「……神君恣意風流,花君雖為神女,卻何以吸引神君注目?」柳青娘那時教訓我的話隱隱迴響在耳畔。

    神君,花君。如今心裡再咀嚼著這兩個名字,卻萬分糾雜。我忍不住想再認真聽聽,移步朝那水榭靠近一些。

    明亮的燈籠已照耀在前,水榭中的一張涼榻上,一人斜倚著小几飲酒。少頃,似發覺了什麼,他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子螭俊美的面孔上,眼睛幽深得不見光澤。

    我遲疑片刻,朝水榭中走去。

    伶人仍在吟唱,悠然的聲音高低迴轉,似含著淡淡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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