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2023-09-26 16:00:31 作者: 海青拿天鵝
    「有這等說法?」灰狐狸睜大眼睛:「爺爺怎不知?」

    妖男瞥他:「你一個灰狐狸,知道多少。」

    灰狐狸登時跳起:「不許叫我爺爺狐狸……」

    我卻沒有心思聽他們吵鬧,「句龍」這名字落入耳中,只覺心頭扎扎地疼。似乎有許多東西正不斷從記憶深處冒出來,塞得腦袋亂鬨鬨的,脹得幾欲裂開一般。

    「阿芍,你怎麼了?」面前,灰狐狸神色擔憂地看著我。

    我張張嘴,卻覺得什麼也說不出來。突然,兩眼一黑,我向旁邊栽倒了下去。

    我走在一條長長的小徑上,沙子晶瑩剔透,滿滿地鋪滿道路。兩旁,高大的樹木參天蔽日,枝葉剔透。似乎是迎接我來到,枝條上的各色花朵忽然盛開,日頭的光照中,滿眼的絢爛繽紛。

    「天庭中的寶霓花樹,能長得這樣好的怕是也只有此處了。」一個帶笑的聲音傳入耳畔,嗓音清朗柔和。

    我轉頭,那人的臉背著燦爛的天光,唇上的笑意卻清晰可辨。被日頭曬到似的,臉上一陣赧然,我還以微笑……

    「擷英在做什麼?」有人在問我。

    我瞧向她,將手裡的東西捧給她看。

    「呵,是懸圃上的神土呢,神君對擷英真好……」

    水洶湧澎湃,四周像汪洋一般,茫茫望不到盡頭。我心中焦慮不已,朝天邊大喊著什麼。「快走!」一聲怒吼傳來,眼前巨浪滔天,隱隱可見一人的身影吞沒在其間,白熾的光照突如其來,將眼前一切吞沒。我聽到自己在喊叫,撕心裂肺……

    「擷英,神君心愿如此,只望你珍惜他一片深意。」

    一個蒼老的聲音迴響在耳邊,似親近又似久遠……

    作者有話要說:鵝被抓壯丁明天加班,更新挪到晚上。。。

    第十九章

    清明漸漸回到腦海中,我的頭昏沉得難受。

    額上陣陣發疼,混沌中,我想睜眼,卻覺得眼皮像掛著千斤重物一樣,很是艱難。

    「阿芍……」有人在喚我,片刻,額頭上傳來一片清涼,很是舒服。

    好一會,我緩緩地睜開眼睛。

    視野逐漸清晰,灰狐狸的臉出現在面前。

    「阿芍醒了!」她似乎很是開心,連忙從旁邊拿起一碗水遞到我唇邊。

    我嘴裡乾渴得發苦,湊前用力飲了幾口,喉嚨卻被嗆住,猛然咳了起來。

    「慢些慢些!」灰狐狸忙又放下水碗,給我拍背。

    一陣用力,我氣喘吁吁,腦子裡的混沌卻倏而散開許多。我躺回榻上,少頃,轉頭看向四周。

    只見自己正身處在一間屋子裡,陳設擺置陌生的很,似乎比棲桃的館舍要大些……想到棲桃,我的腦子又是一陣發沉,梁王苑裡的事一下衝到了記憶中來。

    「這是何處?」我開口問灰狐狸,嗓音干啞。

    「這是臭方士的京城宅院。」灰狐狸用涼水絞了一把手帕,放到我額頭上,道:「阿芍你真要嚇死爺爺呢。一暈就是幾日,又發燒又說胡話,還哭啼不停。」

    哭啼?我愣了愣。

    「可不是。」灰狐狸說著,指指榻旁的一套衣物:「你方才還在哭,爺爺正要給你換衣服,你就醒了。

    我這才感到臉頰和衣領的地方濕濕的,不禁有些赧然。這時,我的目光落到榻下一側,忽然看到一團雪白的毛皮。

    若磐趴在那裡,似乎睡得正沉。

    「阿墨為了守你,一連幾日未歇息,今晨才睡過去。」灰狐狸道,說著,她忽而兩眼放光,低聲說:「阿芍你不知道,阿墨守你的時候可是變作了人樣,穿著你給的衣衫,可真好看。」

    我訝然,看看若磐。他一動不動,一貫的死睡模樣。

    他也會幾日不眠麼?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心情卻倏而明亮不少。那時,還是若磐及時趕來救了我呢……

    我思索片刻,問灰狐狸:「那些弟子如何了?」

    灰狐狸歪歪腦袋,道:「那些被鼠妖害了的自然是救不回來了,活下來的只有阿沁和阿絮十幾人。臭方士將她們救醒,又從梁王庫中取出錢財給她們每人分了些。再詳細的事,爺爺卻不知曉。」

    「如此。」我頷首。那時的情景現在想起來仍覺得恐怖,不過阿絮她們還活著卻無疑是萬幸,我的心一下安定許多。

    「話說回來,」灰狐狸一臉好奇:「爺爺聽你那啼哭揪心得很,究竟是為了何事?」

    何事?

    我回想著,卻只記得些浮光掠影,唯一清晰的是夢裡那男子對我微笑,親切的感覺現在還留在心間。至於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就再也記不起來了。

    想著這些,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像有什麼在裡面拉扯著,繃繃的難受。

    又是這樣!我低下頭,雙手用力按著額邊。

    「阿芍……」耳邊傳來灰狐狸擔憂的聲音,忽然,她聲音一亮:「啊,臭方士回來了。」說著,她跑出屋外看了看,又折回來。

    「臭方士買了魚肉回來,」她笑眯眯地說:「阿芍你且歇息,煮好了就來叫你用膳!」說罷,朝門外跑了出去。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過了會,我緩緩地重新躺下。

    腕上似乎被什麼硌著,硬硬的。我看去,只見手掌上纏著布條,那夜被碎瓷片劃破的傷口被包紮得嚴嚴實實。腕上,若磐的獸牙系在那裡,潔白如初。

    我看著那獸牙,又看看若磐,將身體轉向他那邊,窗口投來一束陽光,照在那皮毛上,白得耀眼。屋子裡靜悄悄的,似乎能聽到細微的呼吸起伏。頭腦還在脹痛,卻不像之前那麼難受了。我輕輕閉上眼睛,只覺此刻,心底正生出些柔軟的東西,踏實而溫暖。

    灰狐狸來叫我用膳的時候,若磐還在睡。

    我不想吵醒他,換好衣裳,隨灰狐狸到堂上去。

    妖男對於我的到來,只淡淡地笑了笑,卻一個勁招呼我吃菜。

    「臭方士自己做的,雖不十分入眼,但味道不錯。」灰狐狸在我耳邊小聲說。

    我笑笑,埋頭用膳。

    這廳堂,雖比不上老宅的大,卻也算得齊整,看得出是個殷實人家。

    「聽灰狐狸說,這是你的京城宅院。」用過膳之後,我問妖男。

    妖男看看我,道:「此乃辟荔先師素泉真人舊產,先師羽化之後,這舊產便傳到了辟荔手中。」

    我頷首,看著他,在席上端正一禮:「白芍謝過公子再救之恩。」

    妖男愣了愣,看著我,眉梢微微揚起。

    「阿芍謝他做甚?」灰狐狸瞪著眼睛看我,很是不滿:「他為的就是那鼠王的妖丹,當初可是爺爺去找他來的,阿芍要謝也該謝我……」

    話沒說完,她的腦袋忽然被什麼砸中,「哎喲」地痛呼一聲。

    「灰狐狸,」妖男斜睨她,手裡將一枚核桃「啪」地捏破,緩緩道:「也不知是誰哭著喊著來求某救人,如今卻是不記得了?」

    「爺爺叫初雪!」灰狐狸漲紅著臉,一下變作獸樣跳起來。

    「公子早就察覺了那棲桃館之事,可對?」我怕他們又要起衝撞,忙拖住灰狐狸的尾巴,岔開話題。

    「嗯?」妖男臉上露出一絲讚賞的亮光,無視灰狐狸的叫聲:「女君怎知曉?」

    我把灰狐狸抱在懷裡,一邊安撫一邊說:「不過些許直覺。」

    妖男笑笑,將手中的核桃丟到旁邊。

    「梁王甚愛方術金丹,與在下先師有些交情。先師過後,某去年經過梁王那私苑入內拜訪,見梁王形色,已覺有異。某暗地查訪,發覺梁王與洛陽這棲桃館來往甚密。棲桃每年到梁王宴上演一回寶霓天,都要留下許多弟子,卻一夜間消失得無聲無息,著實教人深思。」

    原來如此。妖男為何到了在洛陽,為何總神神秘秘的消失又出現,又為何及時到了梁王苑,所有事情都連接了起來。

    我語氣低落:「以前的弟子,果真都被吃掉了麼?」

    妖男看看我:「女君可見那地宮中的大鼎?污穢不堪,當時常年人血澆淋所致。」

    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京畿之地,鼠妖這般猖狂,莫非無人所覺?」

    妖男搖頭,道:「梁王常年醉心此道,旁人早習以為常,且荒蕪政事多年,無論他如何揮霍,今上亦從不過問。」說著,他唇角微彎:「再深些就是朝中之事,某也不說了。」

    我頷首。

    「說到朝中,」妖男看著我:「某這幾日在京中逗留,得知了一些左相的往事,不知女君可有興趣?」

    心頭微動,我直直盯著妖男,沒有說話。、

    「女君可知先帝時的太尉白崧?」妖男問。

    我搖搖頭:「不知。」

    妖男緩緩開口:「白崧出身河東大族白氏。先帝一朝,太尉之職數次更替,白崧乃是最後一任。當時,今上還是鄭王,白崧曾任太子太傅,繼而升任太尉。當時左相還是一名中書謁者,其祖上與白氏有些交情,又得太尉賞識,招為女婿。」

    「……這位娘子姓白,說不定是那被先帝滿門斬首的河東白氏……」那時舞伎弟子們議論我的話猶在耳旁,我望著妖男,心中似有什麼呼之欲出。

    他告訴我,當時先帝對太子頗有成見,偏愛鄭王;而朝中也漸成兩派,一派支持太子,一派支持鄭王。白崧曾任太子太傅,自然站在了太子的一邊。先帝日益衰老,猜忌之心也越來越重,終於有一天,他聽到消息,說太子意欲謀反,白崧府中已造好了登基的冕服。先帝立刻派人搜查太尉府,果不其然,搜出了十二旒的冕冠和十二紋章冕服。

    先帝大怒,拘禁太子,誅殺太尉九族。次年,先帝晏駕,鄭王順利登基為新帝。

    「今上登基同年,那中書謁者的元配夫人因惡疾被休,而中書謁者數次升遷,最終當到了左相。」妖男道。

    我聽著他說,沒有插話,手掌中汗膩生涼,指頭不覺地緊緊攥起。

    「……母親知曉你不愛這裡……母親也不欲受人眼色,可母親無處可去……」一個憂鬱的聲音縈繞,似近似遠。

    鼻子酸酸的,眼睛起了cháo,卻無論如何掉不下淚來。

    堂上一陣安靜,灰狐狸不知什麼時候也不再掙扎,靜靜地臥在我的膝上。

    「多謝公子相告。」過了許久,我低低地說,看向妖男:「白芍離家之時就已決意不再回頭,那裡的事情與我無關了。」

    「如此。」妖男微微地笑了笑。

    日頭溫煦地照在小小的庭院裡,我坐在一棵老榆樹下,將手中的衣服fèng補。

    我對妖男和灰狐狸說想靜一靜,他們就不見了,留我一人坐在這裡。

    霞山上遇到父親一家之後,我就曾在心裡無數次對自己說,他與自己無關,今後再遇到他的事情一定不會再往心裡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