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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6:00:31 作者: 海青拿天鵝
    妖男也愣了愣。

    片刻,灰狐狸再揮揮手。

    霎時間,大雨驟至,傾盆般落下。連我在內,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一般。

    妖男一臉不可置信。

    灰狐狸卻登時喜上眉梢,興奮地大叫:「法術!我的法術回來了!」她一下掙開妖男的手,又是得意又是氣勢洶洶地指著他:「臭方士!你我今日來決個高下……」

    話未說完,她的嘴巴已經被我趕緊捂住。

    看向四周,路上的行人們早已駐步不前,都望著我們,臉上又是畏懼又是欣喜。

    「這是水神顯靈啦!」不知誰大喊一聲。

    此語一出,人們群情激昂,紛紛圍攏過來。

    「大賢大德水神娘娘!」附近一名老叟顫顫巍巍地一邊走過來一邊拱手,口中念念有詞:「叟家中薄地三畝春旱至今寸糙不生乞水神娘娘布下甘霖老叟一家日後焚香納貢感激不盡……」

    「還不快走!」妖男急急低喝道,將袖子一拂,剎那間,我的身體騰空,眼前一陣天昏地暗。

    「啊!臭方士,拿來你的髒手!」

    「住手!由不得你胡鬧!」

    混沌中,只聽「轟!」的一聲雷響,震耳欲聾。

    我的身體猛然落空墜下。

    「啊!」我驚聲尖叫著,再度昏厥過去……

    第十三章

    「……喲……哪裡來的女子?」

    「我也不知,在這裡許久了……」

    「……真奇怪,睡在此處做甚?」

    有什麼落在臉上,一下,兩下,涼涼的。

    「……下面那墊著的是什麼?像是只大獸。」

    「……嗯……看不清呢……」

    我迷迷糊糊地睜眼,光照太強,我不禁側過頭 。

    身下軟軟的,很是舒服。我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睡得這樣好的覺了,不禁長長地伸起了懶腰。

    有什麼「嗒」的落在頸間,那感覺很是清晰。

    莫非又是灰狐狸……我睜開了眼睛。

    鳥鳴的聲音高高低低,充滿了耳朵。正上方,一棵老松伸展著遒勁的枝幹將天空遮去,三隻松鼠立在枝頭,一邊啃著松果一邊將烏溜溜的眼睛瞅著我。

    灰狐狸和妖男打鬥的事浮上心頭,我愕然,一下坐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我疑惑地望向四周,只見眼前糙木叢生,一片蒼翠的山野景色。再轉頭看向身下,只見那是一團巨大的白色毛皮,柔軟而溫暖。

    阿墨?我吃了一驚,連忙爬了起來。

    果真是阿墨,它蜷成了一團,腦袋埋在尾巴的長毛里,一動不動。

    與平日所見所不同的是,阿墨變大了許多。它的身軀比我見過的所有牛或馬都要寬闊,四肢粗得像樹幹,這般躺在地上,乍看上去,就像一張鋪著雪白毛皮的巨大臥榻。

    我想起灰狐狸說它與蜈蚣精打鬥的情形,眼前這龐大的軀體才是它本來的樣子麼?

    這次也是它救了我吧?

    心中的驚異與好奇愈加濃郁,我湊上前去,想再將它細看。「咔」,腳下一段松枝被我的腳踩到,發出斷裂的聲音。

    我忙定住身體。

    再看向阿墨,它雙目緊閉,似乎對周遭的一切動靜毫無所覺。

    還是這般死睡……我心道。

    這時,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阿墨上回救我之後,幾乎一睡不醒,這回可會重蹈覆轍?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忽而緊張起來。

    我猶豫片刻,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它推了推:「阿墨。「

    阿墨的身體太沉重,幾乎紋絲不動。

    我用些力,又推推它的腦袋和四肢,將聲音提高些:「阿墨。」

    它仍然不動。

    「喲喲,這是怎麼回事?」唧唧的聲音從老松上傳來,那些松鼠又在議論。

    「那大獸醒不來了麼?」

    「不會吧,醒不來不就是死了?」

    「死了啊……」

    我猛地抬頭,朝它們瞪一眼,撿起地上的一顆石子使勁扔向它們:「胡說!你們才死了!」

    松鼠們受驚跳起,「吱吱」地躥了開去。

    四周再無聲音。

    焦慮和擔憂卻又湧上來,我回頭,正想著再去搖它,忽然看到那堆雪白的皮毛中,阿墨的眼睛已經睜開,瞅著我,金色的瞳仁光澤清冷。

    「阿墨。」我欣喜不已,登時眉開眼笑。

    阿墨收回目光,動了動身體,先支起前腿,緩緩地站了起來。我坐在地上,只覺那身軀的陰影將我埋沒,要仰著頭才能看到它的腦袋。

    只見它前後地壓壓四肢,末了,邁步慢悠悠地走向前方。

    「你要去何處?」我訝然,跟著它站起身來。

    阿墨並不理會我,穿過低矮的叢林,龐大的身體將樹枝擋了開去。

    我跟在它身後,未幾,只聞得嘩嘩的流水聲傳入耳中。

    視野倏而開闊,一條山澗出現在面前,淙淙流下,在山石間撞出清亮的浪花。

    阿墨挑著一處水深的地方,走入山澗之中。

    原來它要洗浴,我瞭然。

    我摸摸臉上,自己出來似乎過了許久,也該洗漱洗漱。心裡想著,我走到旁邊一處水流較緩的地方,蹲下身去。

    山澗中的水甚是清涼,洗過臉,很舒服。

    我抬起頭,阿墨已經將整個身體都沒在在水中,似乎很是愜意。溪水容納這般大物,猛然上漲,一下沒過了附近的溪石。

    我忙提起裙裾跳上岸邊。這時,我瞥見不遠處,一棵樹上結著紅紅的果實,煞是惹眼。我好奇地走到那樹下,摘下一顆野果,看了看,放到嘴裡。那滋味酸酸甜甜,熟悉得很,沒錯,是野櫻桃,阿芙曾經從家鄉帶到宅子裡給我吃的。

    待我用裙子兜著滿滿的野櫻桃走回來,卻發現不見了阿墨。

    我訝然,仔細望去。阿墨方才洗浴的地方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阿墨的蹤影?

    心中一慌,我把野櫻桃「嘩」地倒在地上,著急地踏上附近一塊大石,朝那水中大聲呼喊:「阿墨!」

    溪水打著細小的漩渦淌過,映著天光,耳邊只有「嘩嘩」的流水之聲。

    我愈加覺得不安,四處張望,提高聲音再喊:「阿墨!」

    聲音在兩岸的樹林和山石間迴響,仍舊無人應答。

    山中似乎只剩下我一個人。

    細細的汗泌出額間,我望著四周嶙峋的山石,只覺心怦怦地撞著胸口。

    「咕咚」

    我聽到水中有什麼聲音傳來,忙轉過頭。

    只見阿墨洗浴的那片水面上,幾個水泡冒了出來。突然,「嘩」的一聲,水面濺起浪花,一個黑影突然從水中出現。

    我嚇了一跳。

    只見那是個男子,上身□,一圈白色的皮毛圍在下身,披頭散髮,渾身是水。

    他摸一把臉上的水,看過來。

    四目相對,我的視線下移,落在他肌理結實的身上,頓時面紅耳熱。

    「你……」我瞪著眼睛,張張嘴,卻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似的。

    男子卻瞥瞥我,自顧地從水中出來,踏著溪石從我面前走過去。他上了岸,伸手將濕漉漉的頭髮束起,片刻,轉過臉來。

    那是一張清俊的臉,線條優美卻稜角分明,年輕而有朝氣。

    「你……你是何人?」我捏著手心,終於問出聲來。

    男子看看我,唇上掠過一抹嘲諷的笑,聲音低沉而清冷:「你在一旁看著也不知我是何人?」說罷,朝樹叢中走去。

    我懵然。

    「是了。」沒走幾步,他忽而停下來,轉臉看向我,眼睛在日頭下泛著金色的光澤:「我有名,叫若磐,不叫阿墨。」

    「喲,這惡女身旁的怎麼是個男子,那大獸呢?」

    「這還不明白?自然是大獸變成了男子呢。」

    「哦哦,原來是個妖哩……」

    樹上,那三隻松鼠又回來了,在枝頭嘰嘰喳喳地議論。

    我坐在一塊青石上吃著野櫻桃,眼睛卻不時瞅向前方。

    變作人形的阿墨,不,若磐,正枕著一條突起的樹根,閉目養神。從這裡看去,他的臉和□的上身在陽光下泛著乾淨的蜜色,輪廓很是清晰。

    「變成人也挺好看麼……」

    四周安靜得出奇,只剩松鼠們吱吱的聲音。

    「那個,」我覺得這樣沉默不是辦法,開口道:「你吃野櫻桃麼?」說著,拿起一串,伸出手去。

    若磐微微睜眼,目光朝這邊一掃,重又閉上:「不吃。」

    我將野櫻桃收回,看看他,道:「我想問你些事。「

    若磐的聲音似有似無:「嗯。」

    我略一思索,道:「你來跟我做甚?」

    他的眼睛再度睜開。

    「尋人。」他的聲音平靜。

    「尋人?」我訝然:「尋何人?」

    若磐沒有接著答話,過了好一會,道:「一個十分要緊的人。」

    我愕然:「跟著我就能找到?」

    若磐轉過臉去,似乎一點也不打算回答。

    真無禮。我心道。

    「你為何從不說話?」我忍耐著,又問。

    「我變作獸形時說不得話。」他說。

    原來如此。我點頭,覺得這實在是他說過的最長到的一句話,繼續再問:「辟荔公子和初雪呢?」

    「不知。」

    「這是何處?」

    「不知。」

    「你是什麼?真是狗妖麼?」

    話出了口,許久也未曾聽到回答。

    我看去,若磐躺在那裡,眼睛已經閉起。那神氣,就是別人逗他時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這樣執著地同一名上身□的妖怪說話實在是詭異且累人。

    管他呢。我深吸口氣,繼續吃野櫻桃,不再發問。

    日頭漸漸西移,烏鴉「呀呀」地飛過那幾隻愛說是非的松鼠也早就不知去了哪裡。

    我的野櫻桃早已吃完,窮極無聊,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站起身來,走到若磐面前。

    他躺在地上,睡容很安穩。夕陽的光斜斜透過松枝,在他的臉上和肌膚上投下橘金色的碎片。

    我努力讓自己移開目光不去看他光溜溜的上身,用腳踢踢他枕著的樹根:「餵。」

    過了會,若磐的眼睛慢慢睜開。

    我瞥瞥他:「我等留在此處做甚?」

    若磐微微側頭,朝夕陽那邊望了望,道:「等天黑。」

    「天黑?」我不解:「為何?」

    若磐沒有答話,卻重新閉起眼睛。我等了一會感覺不妙,又踢那樹根,他竟又是一副睡死過去的樣子。

    死阿墨。

    我瞪著他,恨恨轉身。

    天空全黑之後,若磐終於醒來。

    他站起身,伸了伸懶腰,瞥瞥我,道:「走。」說罷,只見白光閃過,他已化作獸形,雪白的毛皮在夜色中泛著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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