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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15:09 作者: 塘花
「沒有。」江昭誠柔聲:「誰欺負你了,乖乖?」
田沁在山頂吹了會冷風,早已經恢復了正常。但此刻聽到江昭誠像哄小孩似的輕聲安慰,眼眶中突然不知怎的,又裹滿了熱淚。
她抬頭,冷風慢慢地將她的眼角吹乾,淚水也憋了回去。
「是我爸。」田沁的嗓音悶悶的,仔細聽還能聽得出沙啞疲憊。
田沁不想稱呼這樣的人為「父親」,可也找不到什麼其他的稱謂。
「方便跟我講講嗎?」江昭誠整個晚上都在惦記著田沁下午那句無心自嘲的話。
田沁鼓了鼓嘴巴:「剛剛我跟他吵了一架。」
「自從我媽去世之後,家裡就沒人管我了。我爸怎麼說呢,他本質上就是個心智極其不成熟的小混混,自私又暴躁。」
江昭誠坐在落地窗邊的軟沙發上,背微微彎著,長腿放鬆地交疊在一起。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襯衫,袖口工整地挽到小臂上方,露出精瘦的肌肉線條。姿態慵懶矜貴,神色卻無比認真耐性。
「嗯。」他充當起了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你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嗎?」田沁突然說了一句:「我是真的恨他。」
她的語氣聽不太出激烈:「他二十二歲那年就不情不願地娶了我媽。」
「他長得還算可以,在廠里打工的時候甚至有城裡小姐喜歡他。但是我爺爺奶奶生怕他娶了城裡人,就忘了祖宗,強硬地把我媽介紹給他。」
「我媽媽是個很普通的人,但剛開始面對著一個乾淨的小白臉也不免少女心萌動。可是後來才發現她的丈夫嗜賭成性,私生活極亂。本來還有爺爺奶奶關照我媽,直到我出生後……」
田沁突然有些哽咽:「我出生的那一天,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媽媽在雪地里爬著去找鄰居求救。後來他們一家人趕到,看見生的是個女孩,爺爺奶奶就再也沒照顧過我媽,直到他們去世。」
「丈夫不爭氣,只有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直到我九歲那年,放學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家裡只有我爸一個人了。」
「他欺負我媽性子軟,讓她獨自去打漁,自己去縣城找女人約會,偏偏那天水漲的厲害,我媽……就消失在蝶江里了……再也沒回來。」
「我恨死他了,有時候我看見他的臉,就會忍不住地想:要是那天去蝶江的是他該有多好……這樣這個家裡只有我和媽媽,我倆該多幸福呀。」
田沁原本以為她早可以堅強地面對這些陳年往事,可是說著說著,聽著耳邊江昭誠均勻的呼吸聲,她慢慢淚流滿面。
臉上涼意漸深,掉落的淚珠像是剛在冰窖里拿出的冰碴子,忽地在田沁臉上滾了一圈,激地她直打哆嗦。
「江昭誠,」田沁忽然放聲大哭,像那年躲在池曼懷裡的小女孩,「江昭誠,山上好冷啊,嗚嗚嗚……」
田沁環抱著膝蓋,有些耍無賴似的聲音響徹在空蕩幽深的山谷。
江昭誠直接站了起來,他邁著長腿徑直走向會客廳,「甜心乖,不哭了,不哭了。」
他嘴上不停地哄著,手上的動作也不停止。
江昭誠快速地套上大衣,路過偌大的餐廳時,一眾嚴肅的臉向他望過來。
「甜心,再等一下,一下就好。」江昭誠輕聲說完後,按斷電話。
「昭誠,這麼晚要去哪?」池曼站起身,端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悅。
江家的其他人也都放下筷子,看他的眼神頗為深意探究。
江昭誠早就明白,他這一走,會是什麼後果。
「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嬸嬸,我這有件重要的事,你們先吃。」他面色平靜,知禮得體。
「昭誠,你先說清楚,是什麼樣的事讓你在大年三十……江昭誠!」江茂聞的嗓音威嚴沉穩,最後卻險些失態。
江昭誠的背影隨著大門的關閉,逐漸消失在黑夜中。他穿著黑色大衣,沒來得及系紐扣。快步走時,被風吹散了衣擺,決絕堅毅,一次都沒有回頭。
「孩子的學校可能真的有急事,」池曼款款入座,她笑著看江茂聞:「老江,別看了,吃飯。」
江茂聞掃視了一下滿桌探究尋味的目光。每一處和氣之下皆是不輕易顯露的狼子野心。昭誠這孩子向來心裡有自己的打算,今夜的事想必格外重要。
正碰上自家弟弟的目光,他沉穩笑道:「茂達,別看了,吃飯。」
……
江昭誠啟動了引擎後,才回撥了電話。
「餵。」田沁不再帶有哭腔,聲音卻又軟又乖,通過藍牙響徹在車裡。
「甜心,你是不是在山上?」江昭誠漂亮的大手轉著方向盤,一個急轉彎,就駛上了通往鳴邑縣的高速。
「嗯。」田沁剛剛放縱地又哭又喊,身體又熱了起來。她有些恨恨道:「那個死老頭,說不定已經把門給鎖了。」
田沁意識到這樣的自己可能不太招人喜歡,連連改口:「我是說,我爸。」
江昭誠沒有回應,「還冷嗎?」
「不冷了不冷了。」田沁感受到了他語氣的嚴肅,有些後悔。
剛剛會不會太幼稚了?在大年夜給他打電話訴苦,江昭誠會不會反感啊?
她有些氣餒,悶悶道:「我沒事了,不該拿這些小事煩你的。」
江昭誠在夜色中無聲勾了勾唇,誇她:「不對,甜心,你做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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