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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15:09 作者: 塘花
    臨近年關,田廣文再懶得置辦年貨,也還是把長長的族譜掛在了廳堂正中央。

    屋裡沒燒爐子,冰冰冷冷的,倒是和牆上這一排排沒有溫度的人名正相配。

    田沁譏笑幾聲,在桌子上抽出三根香。

    她熟練地點燃,手腕轉動著掃了掃香。輕飄飄的幾縷煙悠悠地蔓延。田沁對著這一眾族譜面無表情地拜了幾下,又把香插進了香爐。

    族譜上沒有母親的名字。

    可她知道,自己早晚會將母親的名字寫上去。

    田沁溫柔地看著前方,「媽媽,又要過年了。」

    「我想跟你說個事,我交男朋友啦。」

    「是我們恩人的兒子。他對我很好,不像咱們村那個吊兒郎當的首富兒子,叫什麼來著,王行從是吧?」

    田沁不知想到什麼,低頭笑了笑,「也許是因為他叫江昭誠吧,他可會講道理了,讓人不由自主地就信任他。不過你放心,他很紳士,很有禮貌,做什麼之前都會尋求我的意見,讓我覺得是被重視的。」

    「他的微信暱稱也是『江昭誠』。」田沁臉上洋溢著笑:「我覺得『江道理』更適合他。不對,還是『江江講道理』吧,很可愛,不是嗎?」

    田沁清掃著桌面的灰,語氣平靜。

    「可是他又太好。」

    「池曼阿姨對我有恩,本來只是想還給她手帕的,順便再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田沁搖了搖頭,「可是,我離不開江昭誠了。」

    「這像不像農夫與……蛇,或者是灰姑娘借著舊情去勾引王子?」

    「以後的事情以後說吧,不知道池曼阿姨會不會生氣。」田沁自嘲笑了笑,「她口中那個矜貴孤傲『小大人』一般的兒子,居然跟我這個鄉野丫頭在一起了。」

    「媽媽。」

    「年後我會向江昭誠說清楚的。如果池曼阿姨不高興,我會去賠罪。如果江昭誠不喜歡我們家……那我也會痛快地離開。」

    「再給我一點時間,說不定我會處理好的……」她喃喃。

    田沁坐在木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香爐里的煙飄香上空,幽幽地打著彎。族譜上的名字遒勁有力,黑色的墨水透著光,像是人的眼睛,炯炯有神。

    她突然咧開嘴笑了笑。

    「我不怕。」

    因為是他,我有勇氣面對即將可能發生的一切,替他擋住所有猙獰著的嘴臉。

    我什麼都沒有,或是什麼都沒有擁有過。自從你去世的那一天起,我渾渾噩噩,黯著目光,行屍走肉般地遊走在人群中。

    可是走著走著,就遇見了一束光。

    現在,我想抓住他。

    用我前十九年都未曾鼓起過的勇氣,賭這個美夢成真。

    第30章

    除夕那天, 村口鼓吹喧闐,歡呼雀躍。

    田沁原本只是路過,突然面前出現四根兩米長的木棍, 嚇了她一跳。她順著木棍抬頭望去,兩個踩著高蹺,畫著小丑妝的人晃晃悠悠地來到田沁面前, 擠著眉眼沖田沁笑。

    「新年快樂!」兩個小丑作著揖,向周圍的人群撒開雙手, 扔下一包包糖果。

    忽的背後來了幾個小孩,一擁而上,在地上撿著糖。田沁被擠來擠去, 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剛想向那邊費力地移動著腳步, 就感到被人扯住了衣擺。

    「姐姐, 給你。」

    田沁回頭,就看到鄰居田叔家, 那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在怯生生地喊她。小朋友的眼睛就是明亮,水汪汪的像是葡萄,臉蛋被凍得通紅, 鼻子下悄沒聲地掛著一串晶瑩。

    田沁接過小朋友的糖。她從兜里拿出紙巾, 順手給他擦了擦鼻涕。

    田沁把他領到人少的地方,蹲下身, 溫柔地說:「家安,你姐姐呢?」

    田家安的小手從厚重的棉襖中伸出, 指了指:「那邊呢。」

    田沁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田佳弗果然站在那裡,身邊是四五個同村的小姐妹, 悠閒地磕著瓜子。

    田佳弗也看到了她。

    似是有些不自在,慢慢抬起手臂揮了揮,算是打招呼。她身邊一圈的小姐妹也沖田沁陸陸續續點點頭。

    田沁站起身,揉了揉田家安的臉,覺得冰涼,又把手放在上面暖了他一會。

    「別亂跑了,家安。」

    「快去找你姐姐吧,我要走了。」

    她剛想離去,卻聽到這個還沒上幼兒園的小伙子扯著嗓子,略帶稚氣喊:「田沁姐姐,新年快樂!」

    田沁轉過頭,眉眼笑得彎彎的,眼底似有碎光溢出來:「是你姐姐讓你過來的吧。」

    「新年快樂。」

    ……

    正是一天中太陽最溫暖的時候。

    田沁走著走著,就到了蝶江附近。她抱著雙臂,越近水源處,越覺得發冷。

    面前的江面波濤洶湧,從高處泄下,滾滾黃流在大壩中央穿出,不似從前的平靜。但田沁明白,這座令人生畏的混凝土大壩,一直在環抱著水流,保護著整個縣城。

    田沁站在柵欄外,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江水毫不澄澈,澎湃中偶爾浮現出幾片不知何時的黃葉,專門為魚挖的魚道中,依舊像從前一樣,有五彩斑斕的魚游來游去。

    田沁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了一個下午。

    太陽正落山,昏黃的地平線被蝶江後的山丘擋住,一望無際,是一片碧藍色的天空和絕唱般火紅的烈日。飛鳥哀鳴,撲扇撲扇灰色翅膀,不知轉向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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