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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15:09 作者: 塘花
對面的一群人難過地一直搖頭,激烈地陳述著現實,寬慰著即將成為的田沁。
「都讓讓。」村長突然推搡著人群,帶著另一群人擠了進來。
「在孩子這圍著算怎麼回事?」他大聲訓斥著。
周圍的村民自覺地散開一個圈,小田沁朦朧中看到了一個被眾人圍著的女人向她靜靜地走來。
女人穿著粗跟皮鞋,經過一路的坎坷已滿是泥濘。
她面色凝重,散發著嚴肅的氣息,一瞬間村民們竟真的安靜下來。
女人徑直走到小田沁身邊蹲了下來。
她不顧田沁臉上的被小髒手抹得一塊一塊的黑泥,溫柔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面前的這張小花臉。
——她的手好香。
這是田沁對女人的第一印象。
「寶貝,不哭了。」女人不似剛才的嚴肅,慢慢撫摸著田沁的發梢:「爸爸媽媽只是出去打漁了,你先睡一覺,一會醒來說不定就看到了呢。」
田沁真的有些累了,在她溫柔地撫摸下,竟真的止住了哭聲,卻仍生理性地抽搐著。
這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寶貝。
田沁看到女人的手帕已經被她臉上的濕泥抹得黢黑,便不好意思地用小手接了過來,女人沒太在意,任由她拿過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
媽媽說,做人要有禮貌,以後給這位阿姨洗乾淨還回去便是。
「好,睡醒媽媽就回來了。」小田沁眼睛圓圓的,睫毛被淚水黏得一簇簇的,很是可愛。
女人沒注意她絲毫沒有提及自己的父親,高興地拍了拍她的頭:「來兩個婦女,看著孩子睡會覺吧。」
……
不知過了多久,田沁聽到外面紅紅鬧鬧的吵鬧聲,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嬸嬸,是媽媽她回來了嗎?」
雪燕嬸嬸一臉複雜地看著小田沁:「不,但是你爸爸回來了。」
年僅九歲的小姑娘好像是明白了什麼,行動有些急促地翻下床去找鞋子。
「哎,孩子,外面人多,你先別出去!」雪燕嬸嬸攔不住她,只能在她後面緊緊地跟著。
外面天色漸黑,雨似停非停,農村裡有好多蚊蟲都聚集在自家在屋內拉出的一條簡易粗陋的燈泡下,嗡嗡地閃著奪人心魄的橘光。
田沁看到父親蹲在牆角,被一群人圍著,像是一條落魄的野狗。
「我姐嫁給你真是倒了大霉。」田沁聽到舅舅李友善憤怒的嘶吼:「趁著大傢伙都在這,你他媽告訴我你今天到底去哪了!」
田廣文在暗光下抱著頭,盯著地面,懦弱地不敢回聲。
自從李友梅嫁到田家村後,娘家人除了來借錢,其他時間從未來過。
在他們眼裡,李友梅只是一個收彩禮錢的工具。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小田沁站在庭院裡,聽著周圍人對父親的指責辱罵,好像明白了什麼。
向來對她和母親暴躁疏遠的,她血緣上的生父,竟從未與妻子一同出過海。他對這個家,真的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而她慈祥怯弱的母親,好像真的消失在了那片江上,連屍身都未曾打撈到。
母親竟都是騙她的。
明明瘦弱單薄的身板承擔起了整個家庭的開銷,卻處處維護著她那不爭氣的丈夫,連在孩子面前,都想替他存留最後一點慈愛的印象。
李友善還在那邊咒罵著,話里話外都是政府還未發下的補助資金。
田沁突然沉默了。
明明還是燥熱的天氣,這個世界卻變得冰冷,每個人都心都是像是鄰居妹妹家裡那座仿真冰雕一般尖銳。
「你別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每次都趁著出海的功夫去鄰縣私會你那小情人。」李友善罵罵咧咧,「也就是我姐姐懦弱!還在孩子面前給你留了點面子,我呸!」
舅舅看到田沁就在人群外圍,立即走了過來,把她拉了過去。
「田廣文,你真不是個東西!你敢當著孩子的面說說你乾的人事嗎?」
在黑夜中,田沁的眼珠亮閃閃的,發著幽幽的光。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生父,似是天真懵懂,卻露出了小孩子沒有的冷漠。
田廣文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他第一次被小孩子盯得有些發怵。
最後,他胡亂地胡擼了一把亂糟糟的頭髮:「大舅哥,咱們進屋說吧。」
不就是政府補助的事嗎,他孤家寡人一個,惹不起這麼一大幫子的李家人,給就是了。
小田沁不知道怎麼形容媽媽的親戚和田廣文。
老師上課說過,血濃於水,親人之間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可是現在這一個院子裡,似乎只有媽媽和她是真正的親人。
深夜的時候,家裡終於安靜下來,屋內只有模模糊糊的交談聲。
田沁送走雪燕嬸嬸後,並沒有回屋,而是在角門口用雙手拖著下腮坐著。
又是一陣鞋跟粘合著濕泥的聲音。
聽到響聲後,田沁向前方望去,見到一陣刺眼的強光後立即捂住了眼睛。
那人趕忙移了移手電筒,將光照向側方。
一男一女向這邊走來。
她還是白天那一身黑色的制服,但經過幾個小時的奔波,似乎是被小雨與泥土弄得顏色更深了。
「寶貝,你怎麼不進屋啊?」女人把自己的大傘籠罩在田沁頭頂,與她平視著。她沒有因田沁是個小孩而心生怠慢,舉手投足間顯示著良好的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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