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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37:21 作者: 謝克江
但劉哥你聰明半生,走上領導崗位後得意十餘年,也許是走的太順了吧,也就只顧得一路高歌,看不到路邊的風景,前途的風浪嘍。
怎麼講?劉清遠這一下似乎完全清醒過來,目光也聚攏起來,投向自己的老同學。
王連甫輕輕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我叔叔恢復工作這麼長時間了,你們也在影劇院見過面了,後來還開過一次碰頭會,他的身份你也完全清楚了,別說他還是你的頂頭上司,就是作為一個老領導,這場面上的事你就真的一點敏感度都沒有?你就沒有想到過要主動找個機會向他老人家去匯報一下工作,哪怕只是對你以前的所作所為道一聲歉啥的!你不去向他主動匯報,他又怎麼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劉清遠聽到這裡,使勁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才恍然大悟。
第24章 40
照片上都是常燕跟張志和親熱的場景,有在一起排戲時的眼神對視,有在後台化妝間的親昵無間,還有在劇團門外小巷中的擁抱纏綿。最後一張照片尤其讓常燕觸目驚心,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個大腹便便的少婦相依相偎著走在夕陽下的鄉間林蔭道上,那情景溫馨的讓人感動甚至窒息----那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劉清遠,俏生生的幸福少婦卻是阿炎。
常燕看完這些照片,先是感到一陣羞恥和尷尬,繼之一股憤恨的怒火從心底深處升騰起來,把上身一挺,叫了一聲「爸爸……!」
常明發把手輕輕一擺,制止了女兒後面的發作和質問,聲音顯得異常疲憊:「什麼也不要說了,也不要問這些照片從哪裡來的。他們要整的不是你和清遠,是我這個賴在位子上不下來的老頭子。燕子,你們的新歌舞劇《奪印新編》搞出來了沒有,彩排的怎麼樣了?」
常燕本來想歇斯底里地發作一番,或者說是用這種發作來掩飾自己的羞恥和惶恐,但沒有想到父親竟用這種處變不驚的語氣一筆帶過,把話題轉到歌舞劇上來。這樣一來,自己當然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在發作下去,就像是一隻已經點燃了的爆竹忽然被澆了一泡尿,雖然已經聞到了□□味,卻無法爆炸。她低下頭去,努力喘勻了呼吸:「劇本已經改好了,馬上進入彩排。」
常明發點了點頭:「那就好好排練吧,爭取在匯報演出的時候能得到觀眾的認可,造成良好的社會反響。」
常燕對父親顧左右而言它的舉動大惑不解,再也忍不住了:「爸爸,您到底想說什麼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常明發臉色很沉,但卻淡淡地笑著說:「他們想讓我下來就下來麼,其實蠻不用借兒女生活作風這個題目來發揮。你和清遠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你們有自己的世界觀、愛情觀和家庭倫理觀,我相信你們能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問題,這個你爸爸不會幹涉,再說即便干涉了也不見得會起什麼好的作用。但我不能下來之後,讓他們錯誤地認為是他們找對了題目,並用這個題目把我給搞了下來。」他在說這席話的時候眼睛卻並沒有看向女兒,與其說是對女兒提問的回答,反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常燕望著爸爸,心頭有些不安,甚至有些惶恐,更多的則是不得要領。
出乎常燕的意料之外,父親再也沒有提半句關於她和張志和以及劉清遠和阿炎的事情,即沒有苦口婆心,也沒有痛心疾首。她甚至被父親這異乎尋常的平靜態度所震懾,失去了辯白和憤怒的勇氣。隔著茶几向父親望去,只能看到他低垂下來的頭頂。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在父親的頭頂上,常燕驚奇地發現,父親原本花白的頭髮竟然全白了,而且在燈光的照射下白得發亮,甚至有幾根銀絲很突兀地直立著,直直地扎向常燕的眼睛。
常明發俯首蜷縮在沙發里,半低著頭,好半天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陷入深深的思考。其實這種靜肅的狀態也就是持續了三五分鐘左右,但對於常燕和母親來說,卻像是半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常明發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滿目鎮定而慈祥,對常燕說:到廚房看看,咱們家的領導做什麼好吃的啦?寶貝女兒回來了,又要顯擺顯擺手藝嘍。你們先擺桌子,我到裡屋打個電話。今天晚上外面大雪紛飛,陋室溫暖如春,是個喝酒的好天氣喲。讓你媽媽再把那瓶存了五六年的茅台拿出來,咱們好好喝一口。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向著臥室走去。常明發有個多年來形成的習慣,喜歡把電話安在臥室里,只要有什麼急事或大事,總要避開家人到臥室里一個人打電話。
常燕嘴裡嗯嗯地應著,慢慢地向廚房走去,臨出屋門的時候聽到臥室里傳來父親的聲音:哦,是有良市長吧?你好你好,是啊是啊,瑞雪兆豐年嘛哈哈。孩子們的事情……我想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我相信他們具備這個能力。關於班子的分工問題,我是這樣想的,你也幫我參謀參謀,也請你幫我向上面作個說明好不好?多少年的老戰友啦,我相信你的能力。另外,我的身體近來添了不少小毛病,嗯嗯,擔子還是要卸下來一些的好……
當晚,劉清遠和常燕兩個人都沒有回家住。常燕留在娘家,和媽媽聊了一夜,第二天就被老侯送回省城去了,她的劇組還在等著她排戲呢。劉清遠則和阿炎母子留在招待所里,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聽著阿炎的情語呢喃,劉清遠心潮起伏,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始終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