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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37:21 作者: 謝克江
市民們的心情也和這陰霾的天氣一樣,沉甸甸地無法放晴。「□□」被打倒了,這使國人們長長地舒了口氣,但卻無法高興起來。就在這多半年的時間裡,發生了太多的大事情,敬愛的周總理、朱老總、董必武主席、偉大領袖□□……偉人們一個個離開熱愛他們的人民,唐山大地震山崩地裂,讓世界震驚。這些接二連三的壞消息,讓人們從一個還沒有緩過神的悲痛中再陷入到另一個更大的悲痛中去,人們的心臟已經不堪重負。
而孩子們和大人不同,他們沒有這麼多的憂傷和悲痛,只要有新鮮的事兒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他們永遠是精神煥發、興高采烈的。
已經是濱海小學一年級學生的劉遨,就是這些精神煥發而興高采烈孩子中的一員。
劉遨穿著天藍色的校服,脖子上扎著一條鮮艷的紅領巾,手裡舉著一面小紅旗,正興高采烈地走在□□隊伍中間。整條馬路上都是□□的隊伍,都是剛入學不久的小學生們。這些學生都穿著清一色的藍校服,脖子裡都扎著鮮艷的紅領巾,手裡都舉著小紅旗。他們都是以班級為單位,雄糾糾氣昂昂地在馬路上行走著。在整條長龍似的□□隊伍中間,每隔三四十米就會有一個成年人,脖子裡沒有扎紅領巾,但手裡也舉著紅旗,那是每個班級帶隊的老師們。
行走的隊伍中每張小臉都是紅朴朴地,和劉遨一樣興高采烈。走在隊伍邊上的老師們受了孩子們的傳染,臉上逐漸地也有了興高采烈的意味兒了。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老師忽然把手裡的紅旗高舉起來,嘴裡高喊起口號。跟在老師身後的學生們被這喊聲嚇了一跳,接著就立刻受到了鼓舞,舉起手裡的小紅旗,直著嗓子對天長嘯。後面班級的帶隊老師聽到了,也把手裡的紅旗舉過頭頂:「同學們,跟著我來喊----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
同學們跟著喊:「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聲音比喊第一句時就整齊了很多,形成一股頗具氣勢的聲浪。這聲浪一波一波地以班級為單位向長龍後面傳去,形成一股股的聲浪,震得空中翻飛的落葉飄向更高處的天空,久久不肯再落下來。
走在路邊上的行人們被這股陣勢所吸引,紛紛定格在原處,向著□□的長龍行注目禮。
「吱」地一聲,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隊伍面前。車前窗玻璃搖下,劉清遠的腦袋從車裡探出來,衝著□□隊伍喊:「劉遨,劉遨!」□□隊伍受到了干擾,口號聲一下子停了下來,就像是一根絲線被憑空剪斷了一般。帶隊的老師們受到了侵犯似地,一齊轉頭,對著小轎車怒目而視。
劉遨犯了錯誤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師,跑出隊伍,站在轎車面前:「爸爸,有啥事啊,同學們都在看我哩。」
劉清遠伸手摸著兒子的頭頂:「這麼冷的天,穿這麼少在大街上跑,看看連鼻涕都流出來了啊。別跟著他們瞎跑了,快點上車,爸爸帶你回家。」
劉遨回頭看看老師。隊伍還在向前走著,同學們邊走邊側頭看著劉遨和他身邊氣派的小轎車。老師高聲喊了一句:「劉遨,快點歸隊!」劉遨就轉身向隊伍跑去,回頭對爸爸摞下一句:「我不回家,我要跟老師和同學們在一起。」
劉清遠望著兒子跑遠的背影,嘟噥著:「這個小兔崽子,就是不肯聽我的話。」
阿福坐在駕駛座上,微微笑了笑:「算了吧大哥。你從小就沒管過,現在要管兒子了,有點晚了吧?人家是嫂子一手帶大的,當然要跟媽媽近啊。再說了,守著這麼多老師和同學,他能聽你的招呼跑過來聽你教訓,咱就知足吧。往哪兒去?」
劉清遠說:「回單位。」自己給自己搖了搖頭,似乎若有所思。阿福往左一打方向盤,踩下油門,轎車拐進小巷,向著建委辦公大樓駛去。
劉遨對父親劉清遠雖然無法親近,但卻對父親抱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這種敬畏來自父親平時的面沉似水,和他那雙時常微皺的眉頭,還有即使在家裡時的衣冠楚楚。還有一點是很重要的,那就是來自於同學們的心理影響。在全校的同學們眼裡,劉遨算得上是一位官少爺,他的父親劉清遠也算得上一個了不起的大官。看看所有同學們的家長,有幾個的父親能坐得上專車呢?何況還是轎車!從同學們對自己艷羨的目光中,小劉遨也就時刻感到一股看不到的威懾力,那威懾力就來自於父親威嚴的目光,和他那輛在整個濱海市也為數不多的黑色小轎車。
受母親的影響,小劉遨難以跟父親親近,但在他小小的心中,對父親是敬畏的,甚至還有一些崇拜。總而言之,劉遨並不像自己的母親那樣,認為父親劉清遠是個虛偽而狠毒的人,他認為父親既然能成為同學們敬畏的對象,那就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完之後,劉遨沒有回建委家屬院,而是跑回市革委大院的外公家。大門口「市革委」的木牌已經摘掉,原來掛牌子的牆上留下一條矩形的印痕。看大門的老大爺看到劉遨手舉著小紅旗跑進大院,就從窗口裡探出頭去,笑呵呵地說:「喲,我們的大學生放學回來啦?」劉遨站住腳,向老大爺敬了一個少先隊禮:「爺爺好!」老大爺受寵若驚地挺了一下身子,嘴裡說著:「好,好!」動作的幅度卻有些大了,後腦勺頂在了窗檔上,「哎喲」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