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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37:21 作者: 謝克江
劉清遠的心裡一陣慌亂,但臉上還是靜靜地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等妻子說完這一番話,他就訕訕地說:「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除了你,人家誰會給我洗髒衣服啊?這一段時間你在家憋悶的久了,怎麼就生出了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明天要是沒有什麼事,咱們開車去琴山玩吧,你也散散心。」
常燕的眉毛一立,但馬上又放平下來,不咸不淡地說:「那好啊。沒想到這麼大冷的寒冬臘月,你倒有爬山的興致哩。衣服都疊好放在你床上了,你自己收起來吧,免得以後想穿什麼找不著。」
見妻子不再提原來的話題,而且轉變了態度,劉清遠出了一口長氣:「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我讓阿福去賣些好吃的,我們到山上的農家去野炊。」說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劉清遠在收拾床上衣服的時候,才發現了問題所在,也終於明白了常燕為什麼說了剛才這一番聽起來莫明其妙但有實在所指的話。
床鋪上整整齊齊地擺放了一摞自己換下來的衣服,一件白色的襯衣放在最上面,而襯衣上卻橫躺著一根又細又長又黑的頭髮。常燕是齊耳短髮,根據那頭髮的長度,當然不是常燕的。那麼,這條長發是誰的呢?為什麼竟會出現在自己的襯衫上?劉清遠的眼前忽然浮現出阿炎的面容,以及她那一條粗黑油亮的長辮子。
上個星期一的早晨,當劉清遠要離開招待所的所長休息室時,阿炎深情款款地替他穿上襯衫,還在他的胸前趴了一大會兒,這才替自己穿上毛線衣和外套。劉清遠這時回想起那一會兒的情景,阿炎趴在自己的胸前,手裡不停地纏啊繞啊,難道,她是把頭上的長髮纏在了自己的襯衫上?
劉清遠的冷汗流下,竟濕透了衣衫。
星期二,太陽更加燦爛,萬里無雲,沒有一絲風。
阿福駕著小車,嘴裡吹著口哨,行駛在奔向北郊琴山的馬路上。後排座上坐著劉清遠的一家人----劉清遠坐在後排座上的最左邊,身邊是妻子常燕抱著劉遨,再右邊是自己的母親。劉母顯的有些激動,同時又有些不安,嘴裡不停地咕噥著:這是幹啥喲,不在家裡好好呆著,又是費車又是費油的呢。
琴山風景秀麗,是濱海市一大勝景,不但本市全體市民的驕傲,而且每到夏季也會吸引來很多外地前來「考察學習」的外地領導。山頂上有一座道觀,名喚「天一觀」,據說是唐朝時期的建築物,很是雄偉古樸。前幾年國家大力提倡「破四舊」,有一大幫紅衛兵跑到山上去,要把天一觀一把火燒掉,但被觀里的老道玄通道長手持利劍守在大門口,死活不讓他們進門。觀里的幾十號小道士也組成人牆,聲稱以死捍衛歷史文物。雙方相持不下,後來驚動了上邊的領導,革委會主任常明發親自出馬,把紅衛兵勸下山去,天一觀才算逃過一劫。上大學的時候,劉清遠和常燕就經常到琴山遊玩。現在畢業多年,孩子都好幾歲了,兩個人竟還從來沒有結伴再到山上來過。
車子行進山里,看著滿山坡的枯草和點點的積雪,常燕心中無端地酸楚起來,竟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劉清遠直接把車開到半山腰,停在山民老王家的院子前空地上。早在上大學的時候,劉清遠就跟老王認識,老王對上山來玩的大學生們很好,不論誰到家裡來討水喝或者要求歇歇腳啥的,都是熱情招待來者不拒。後來劉清遠也經常陪著主任韓得寶到山裡來打麻將,晚上也是住在老王家裡,臨走時給老王留下十塊八塊的,老王總是感激涕零地送門外好遠,嘴裡不停地念叨「好人,好人啊」。
黑色小轎車剛剛在院子門口停穩,老王的孫子小虎早就聽到馬達聲跑了出來。阿福打開車門,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水果糖塞到小虎髒乎乎的手心裡,嘴裡說著:「小虎,想不想叔叔啊?」小虎接過糖果往小兜兜里一塞,回頭沖屋裡就喊:「爺爺爺爺,是那個福叔叔來了,一大車子人哩。」以前劉清遠陪韓得寶等幾個人打麻將,阿福經常帶著小虎上山摘果子,所以他們混得很熟,小虎知道他叫「福叔叔」。
「哎呀,我說昨天晚上這喜鵲老是繞著院子叫哩,原來是貴客到了。快點進屋快點進屋,老婆子,把火盆子點得旺旺地,劉科長到啦。」人還沒有出來,老王的高嗓門早就從院子裡響起來了。
劉清遠笑著跟老王打招呼,一邊打開車門,把母親攙出車來。老王失驚打怪地喊「哎呀,老太太也到山上來啦。這是怎麼說呢,這麼大冷的天,看把老太太凍著。快點快點,到屋子裡烤烤火,暖和暖和。」
劉母撇開兒子攙著的手,笑著說:「都是莊稼人,瞧你這個老哥哥說的,哪有這麼嬌貴呀!我說不上山吧,看又給人家添麻煩哩。」
老王提高嗓門說:「可不敢這麼說。你們都是貴人,能到俺們這個窮地方來,可是給俺全家人臉上貼金哩,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話啊。您要是不嫌棄俺這破家爛檐的,就住下來不要下山啦----就怕劉科長不同意哩,哈哈哈……」
兩個老人一邊親熱地寒喧著,劉母一邊向著院子裡走去。劉清遠回頭想去後備箱裡拿東西,見阿福早把後備箱打開了,大包小包地往外拿。包里裝的都是熟食啤酒啥的,琳琳琅琅地滿滿一箱。劉清遠接過來兩個大包,向著院子裡走去,阿福也手裡提了兩個,胳肢窩裡還夾著兩個,還剩下一個小包,卻是拿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