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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26:05 作者: 花不老
淮凌鎮臨江,空氣中總有揮之不去的潮濕味道,付晚晚初來時並不能很好的適應,身上起了不少疹子;五年級的小學生,連拼音都還認不全,卻昂起小小的頭,對他們新來的老師說:「老師,我家有藥膏,明天給你帶來。」
付晚晚的人生中,似乎總是少了點感動與期待。
她好像對任何人都不在乎,對任何事都無所謂。就連拍電影,也只是因為林萱兒那一句話,她覺得好玩,可以試試。
直到這年九月,在秋日的陽光與濕潤的空氣中,付晚晚接過那名小學生的藥膏,心裡忽然湧上了一種感情。
這種感情名叫責任感。
付晚晚教完了這天最後一節數學課,看著學生們一個個離去,那名在一個月錢給她藥膏的小男生卻沒走,坐在座位上,桌上放著棕黃色書包,她趴在書包上,定定地望著付晚晚。
付晚晚笑了,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髮,問:「怎麼還不走?」
鎮子上放學早,許多學生並不住在鎮上,他們的家離鎮子很遠,而這裡的學生放學,也少有家長來接,多半三三兩兩成群結隊而走。
是以每次付晚晚放學,都要囑咐他們路上注意安全。
以前付晚晚上學的時候,常聽老師說什麼假期注意安全,出去玩注意安全之類的,她只當耳旁風;如今自己當了老師,才知道,每一位老師----哪怕惹人厭煩的老師,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是真情實感的。
名叫黃衛明的小男生說:「老師,你今天沒收作業。」
付晚晚點點頭,她今天確實沒收作業,這十幾名學生,雖然名為五年級的小學生,實際上只有一二年級的水平,只能慢慢打好基礎,循序漸進。
黃衛明眼睛亮了起來,他抓著付晚晚的手說:「那老師送我回家好不好?他們都走了,我一個人不敢回去。」
付晚晚心思有如明鏡,問她有沒有收作業,意味著問她晚上要不要批改作業,既然沒收作業,晚上自然不用批改作業。
不批改作業就意味著晚上有時間。
他撒嬌說自己不敢回家,那麼老師是必然不能找理由推脫的了。
付晚晚覺得黃衛明很有趣,他心思不壞,對待付晚晚,更是要比其他學生熱情----當時只有他發現付晚晚胳膊上的紅點。黃衛明是個招人疼的聰明孩子,但做事情,總要做到對方拒絕不了才好。
付晚晚拿起黃衛明的書包,說:「走吧,就你鬼主意多。」
黃衛明「呼啦」從座位上坐起,搶過付晚晚拎在手裡的書包,拔足開奔,跑到門口,才停下來,笑著對付晚晚說:「我自己拿就行。」
付晚晚只好挑挑眉,心裡想,行吧,你小,都聽你的。
她心裡也知道,黃衛明是不想讓她花力氣拿書包,是對她愛護。可她作為老師,也想關心學生,幫學生拿書包呀。
付晚晚只好跟在黃衛明後面,黃衛明在前面走。
黃衛明家在淮凌鎮下面的黃家村,在上游,黃衛明領著付晚晚沿著河畔走,一路上有說有笑的。
他說老師你家挺有錢的吧,為什麼來我們這裡當老師啊。
付晚晚說不出什麼為了教育為了孩子的空話,她也不是為了這個,只好實事求是的說:「為了躲人。」
說出躲人這兩個字的時候,付晚晚出走後第一次想到了陸長安。
她努力跟上黃衛明,把陸長安從心裡拋開,現在她不想想有關陸長安的一切。
黃衛明何等機靈,一下子就發現了老師不願意聊這個話題,可他眨眨眼,還是問:「那老師會走嗎?」
付晚晚也說不出不走的話,她來這裡只是權宜之計,暫時逃避。她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黃衛明現在上五年級,那麼自己起碼在他明年畢業之前是不會走的。
於是她說:「在你升上初中之前,老師不走。」
黃衛明像是得到一個承諾似的,瘋跑一圈,又到付晚晚跟前,歡快地說:「太好了!」
他好像很開心,再也不問付晚晚問題了,一路自說自話,自問自答,頗能自得其樂。
付晚晚跟在黃衛明後面,看著黃衛明一會兒跑了出去,離自己很遠,一會兒自己又跑回來了,接著和她說話。
「老師你知道我為什么姓黃嗎?其實我爸不姓黃,我媽也不姓黃----不對不對,我爺爺也不姓黃,我奶姓黃!」
「我爺爺嫁給我奶奶,對,我沒用錯詞,就是嫁,我奶奶可是我們村裡的大姓,我爺爺是外來的。他嫁給我奶奶,生了我爸爸,我爸爸又生了我。我不和我爸過,我和我奶過。」
「我媽生完我沒幾個月就死了,我爸出去打工,再也沒回來,聽說她在外面找了個新老婆,生了對雙胞胎!----當然不是我奶告訴我的啦,我奶瞞著我呢,是我在村口看黃伯伯下象棋,聽他們說的。」
「老師你說,我奶奶是喜歡我,還是喜歡那對雙胞胎?----當然是喜歡我,我奶奶說了,我是她最疼的大孫子,她將來還要供我上大學呢。」
黃衛明把書包背在胸前,一面和付晚晚將這些,一面倒著走路----為了能看著付晚晚的眼睛和她說話。
付老師講過,和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叫做禮貌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