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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05:05 作者: 封藏
曲終人散,所有人都收拾著自己的樂器準備離開,楚譽突然聽見舞台下有個稚嫩的聲音高喊了一聲「楚譽哥哥」。
他聽出那是韓宇的女兒在叫自己,所以邊蓋著琴盒邊應了一聲,當他正要拿起琴盒背起來時,忽感一陣耳鳴。
楚譽踉蹌了下,雙手扶著琴盒企圖站穩腳跟,不料聽見幾聲「滴答」聲響起,他詫異地盯著鼻尖滴落而下的血滴,斷斷續續砸在黑色的琴盒上方。
在他暈倒之前,耳畔唯有韓宇夫婦二人的喊聲。
那天,救護車的警笛聲取代了悅耳的餘音。
三年前,身在廣州的楚譽拿到柯蒂斯音樂學院的offer,他帶著喜訊敲開了周璽的辦公室大門,把喜悅分享給了他,前途一片光明的他們在高空的落地窗前擁吻,一次又一次登上雲巔。
但也是在那天過後的清晨,周璽出門接了杯咖啡回來開會,睡醒的楚譽迷迷糊糊間帶著滿身的痕跡,走過那個華尚的股東會議鏡頭前。
至此,兩人出櫃的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在楚譽離開周璽後,抑鬱症帶來的傷害像洪水一樣,撲倒了本就搖搖欲墜的楚譽。
之後的楚譽在周璽不知道的地方,被鎖著,被打針,被餵藥足足長達兩年,沒人知道他後來是怎麼解救自己,讓自己走出困境,漸漸又登上那個璀璨的舞台。
韓宇緊鎖著眉頭看向病床上躺著的人,手裡拿著的是楚譽的血壓檢測報告。
密密麻麻的報告單上,還有其中的一部分被黑色字跡圈起,像某件事被打上了不可逆轉的烙印,刻意提醒著他人。
醫療儀器的聲音迴蕩在病房中,韓宇站在床尾思忖了一會兒,忽見他掏出大白褂里的手機出來,翻找著通訊記錄。
直到那兩個熟悉的字出現在眼前,他深深看了眼沉睡的楚譽,毫不猶豫按下撥打,拿著報告單轉身離開了病房。
楚譽在一天後醒來,那天他在病房裡很平靜接受了韓宇和其他主治醫生說的話,最後在韓宇的強迫要求下留院觀察了幾天才離開。
他回到出租屋之前請了鐘點工上門,讓房東給鐘點工開門打掃了一遍房子,當他回到出租屋時四周是一塵不染的。
楚譽把手裡的藥放在餐桌上,來到客廳把琴盒打開,輕手輕腳將小提琴和弓拿出來,隨後打開暗格里,把裡面的兩塊松香取出,之後拿濕紙巾把琴盒上方被血跡沾染的位置擦了擦。
待他把東西都收拾好後,將其中一塊磨了一半的松香留下,其餘都放回了琴盒裡,最後把琴盒封存了起來,只把松香放在了隨身的書包里。
之後他背著這個書包,去了岑村火爐山森林公園上的山莊,吃了小份燒排骨。
又在那裡坐了公交車去了購書中心,買了兩本同樣的小說,拆了一本,另一本完整放回了書包里,他把書帶回了華農,找了一片草地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當他把小說看完,做了數不清的標記,最後迎著斜陽落日,騎著校園自行車買菜回出租屋。
他將曾經零零散散做過的事情,都在今天重溫了一遍。
離開醫院這幾天裡,楚譽按時吃飯吃藥,早起早睡,每天向醫生匯報自己的身體情況。
當這一切的報告指標都是趨於平常後,韓宇在某天夜裡值班時,竟看見從診室走出來的楚譽。
楚譽也沒想到會碰巧遇到韓宇值班,無可奈何之下把血壓出現升高的情況告訴了他。
而韓宇盯著他那掛著烏青的雙眼,不問也知道他根本沒從前事走出來。
兩人到了走廊盡頭的陽台處站了會兒,任由夜風颳在身上給他們帶來自然的涼爽,楚譽的雙肘撐在護欄上,眺望著廣州的夜景,額頭上的碎發被吹得輕動。
他心平氣和問道:「韓宇哥,你要不然還是和我說實話吧,到底還能活多久呢?」
韓宇插在衣兜里的雙手僵了下,同樣看著面前的景色,卻在他這句問話中沉默很久。
他以前覺得,先天性高血壓如果在長期的治療下,未必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
但是誰能想到,恰恰他能遇到一個例外,不僅親眼看著這個人被情緒折磨,也看著他被併發症屢次三番帶到生死邊緣。
他見過楚譽重活,也只希望見到楚譽繼續活著。
但他又是醫生,所以在這思考的片刻里,他咬了咬牙選擇說:「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楚譽眼底閃過一絲意外,但慢慢地又化作了釋然。
隨後見他偏頭朝韓宇看去,語氣略帶笑意說道:「我懂了,誰都不能氣我,是不是?」
韓宇轉頭垂眼看他,對他還能這麼悠哉的態度感到無語,囑咐說:「多讀書多看報,少吃零食多睡覺。」
楚譽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抬手看了眼時間,時針指向凌晨一點。
他說:「我要撤了,你努力工作哈。」
韓宇:「你努力活著,爭取明年來我家吃團圓飯。」
楚譽的眼帘抬了抬,之後笑笑不說話,轉身朝醫院裡走了進去。
韓宇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中,心中說不上滋味,他的這句話已經暗示得足夠多了。
所以他想讓楚譽開心地過完這段時間,讓他和周璽不留遺憾。
可是好像總會事與願違。
在楚譽昏迷不醒的那天,他試圖瞞著楚譽聯繫周璽時,換來的只有長時間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