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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20:09 作者: 飛花不見葉
直到五月中,闌風搶先往將軍府隆隆重重地過了聘禮,有女兒的世家這才稍稍安分。既然老二如常踐行了婚約,老大同天機府大小姐的婚事八成也並不如傳聞一般不諧啊!
將軍府固然得罪不起,天機府最好也不要招惹。
游彥一溜小跑進了主院,青灰色的袍袖被風捲起半覆在臉上,更襯得面如冠玉唇若塗朱。他一路穿花拂柳,嬌艷的海棠花瓣飄落在黑髮和寬肩上,平添了一份風流倜儻。
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端著水盆從潤雨房中出來,躲避不及便栽到了他身上。盆里的水不多,卻仍是四處飛濺,濕了二人的臉頰和衣衫。
她認得游彥,平日裡遠遠地瞧一眼便要回去同姐妹們說嘴,做夢都不曾想過有這樣親近的時候。如今親近的機會來了,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懊惱得都快哭了。
「別慌,不礙事。」游彥拿了方白絹,不急著給自己擦拭,卻先遞給了小丫頭。
小丫頭紅著臉搖搖頭,取出自己的繡花帕子來。那是條水綠底色的絲絹,帕角繡著一枝藤,藤上開了幾朵五瓣白色小花。
游彥見了那帕子眼神一暗,伸手奪了過來,指尖不住地撫摩著那些花。
「你繡的?」
「青綾姐姐臨走送我們的,姐妹們人人有份。」
「嗯。」游彥將帕子袖了,逕自去找潤雨說話。那小丫頭見他沒有歸還帕子的意思,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怎麼索回。
走了幾步,游彥又忽然轉過頭來,展顏一笑:「怎麼,不捨得這手帕?」
他本就生得眉目俊朗,如今這樣笑了起來,眉眼更是生動。小丫頭被他勾得神魂顛倒,哪裡還記得什麼手帕。
「啊?不是啊,那我走了。」
小丫頭愣愣地又站了會兒,低頭看尚還余了一半水的臉盆。那盆中波光泠泠,照見她那張糊了胭脂的臉,頓時將她嚇醒了。
「天哪,沒法活了!」
游彥一轉身,那笑便消失不見。他將帕子攥在手心,攥得那樣用力,以至於手背都青筋畢露。
帕上繡的那藤叫做絡石,是一種不起眼的草藥。開出的花也寡淡,小小的一朵一朵。
青綾出生的時候,白芷求游氏取個名。彼時絡石爬滿了院牆,已經結出了一個個小花苞。游氏看著那攀援得到處都是的藤蔓,緩緩道:「我素來厭惡院子裡長花草,這藤因為會開幾朵花,也被我清理了多次。沒想到它倒是堅韌,一直活了下來,我也就隨它去了。你這個女兒隨著你一路奔波,倒有些像這藤,那就叫做白絡吧!」
因為這個原因,游彥後來便對院牆周邊的絡石格外珍愛,如同他珍愛改名為青綾的白絡一般。
只是他那時不知道,絡石是有毒的。
如今白絡已經回了那個開滿了絡石花的小院,也許永不會踏足有他在的地方。她走的時候必是充滿了怨恨吧,因為她在主院等啊等,他便一直避啊避。直到她終於等不住了,出了城主府去尋他,他才輕描淡寫地回了句:「我忽然發現,秀色可餐這話是真的對極了!」
白絡氣結,當天就卸職回了里秀村。
「想什麼呢,在門口站了這半天。」
潤雨拿著書笑吟吟地拍了拍游彥肩膀。
「你幫我安排一下,我打算過幾日去百花村將流光接回來。」
「過了這好幾年,你怎麼知道她還願意嫁給你?天機府都沒動靜,你這麼起勁就不怕人家責怪你越俎代庖?」
游彥滿心的不痛快,潤雨這時候提起流光簡直火上澆油。
「再說了,我看她在百花村愜意得很,未必肯回來。如今牡丹執事已經隱退,一應事務由小葡萄全權做主。百花村雖小,卻是她的天地。說難聽點,她現在要是想把全村花草都掘了都沒人敢說個不字。到了城裡圖什麼?困在天機府還是困在城主府?天機府一堆人,過幾年那些公子便都要娶妻;城主府還馬上就會進來個……」
游彥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不成想潤雨神遊天外,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他這些話。游彥說得口乾舌燥,倒了杯水喝。
茶水剛遞到唇邊,潤雨忽然一拍他肩膀,叫道:「你說得對,她說不定已將我拋之腦後了。那明日直接準備迎親花轎去百花村抬人,我看她能不能狠下心來撕毀婚約!」
游彥瞬間覺得自己這二十來年都白活了,這人居然還能這麼無恥。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潤雨滿面春風的臉,甚至忘了那口水堪堪到了喉間,下不去上不來。
「就這麼定了,快去快去!把人給我安排上!滿府要張燈結彩,怎麼喜慶怎麼來!花轎要十六抬的!吹打找兩撥,輪換著一路不停息地給我奏樂!喜服我早就備好了,連她的都有!啊,還有喜娘!」
「你這莫不是搶親?」
「胡說,自小定下的親事,她連信物都早就送我了!」
「她變心了呢?」
「你真當我這三年的信白寫的?」潤雨促狹地眨眨眼,得意道,「我像是莽撞的人麼?只不過怕她臨陣退縮,到時候有的囉嗦。等了三年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游彥佩服地拱拱手,馬不停蹄地出門去趕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