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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20:09 作者: 飛花不見葉
池瑤生平最為好強,生個兒子卻不如人,心底難免十分不快,於是漸漸疏遠了潤雨。非但如此,她還擔心蕭賦看重這個長子,將來嫡庶不分,把城主之位傳給了潤雨,如此一來,她畢生的指望就全落空了。
於是她便攛掇著蕭賦將這長子逐到城主府角落一個叫「璇珠閣」的院子,遠遠地住著,脫離府中上下人等的視線。蕭賦雖知道對長子不公,卻也無可奈何。
潤雨是個清淡的性子,遭遇冷落毫無怨天尤人的心思,每日照舊看看書,彈彈琴,釣釣魚,活得無聲無息。偶爾見了嫡母,也仍是恭恭敬敬禮數周全,叫池瑤挑不出一絲錯來。
「我只認闌風是我表哥,他也配。」池意和環顧一圈,堂上僅有池瑤心腹侍女在側,膽子又大了起來,「他從小就不愛搭理我,何曾當我是他表妹?姑父對他也淡淡的,姑母怕什麼?」
「好了,我還替你表哥擔著心呢,我說你一句你倒有十句等著我。」池瑤心中煩亂,潤雨雖也是她養大的,但從不跟她貼心。看似對自身遭遇毫無怨尤,但池瑤從來沒對他放心過。
「姑母,我進府的時候聽見護衛們在說表哥曾跟潤雨吵過一架。誰知道是不是他懷恨在心……」
「什麼?」池瑤悚然一驚,「哪個護衛?你聽明白為什麼吵了嗎?」
「他們見了我便住了口,想來如今再問也必不肯承認的。」
城主府對下人雖還算寬厚,但非議主人也仍是大忌。池瑤點點頭,道:「那便沒辦法了嗎?」
「就叫姑父拘潤雨過來,審個清楚!」池意和扶著池瑤的胳膊搖晃,「賤人留下的孽種,何必客氣?」
「你說誰孽種呢?」
池意和頓時面色一僵,抬頭看時,她的姑父正滿臉怒容,步步生風地自外進來。
雖則城主府內有池瑤,外有池淵,意和從來無需顧忌什麼。但蕭賦終究是城主之尊,且還是闌風的父親。
池意和對闌風芳心暗許,因此在蕭賦面前一向乖巧無比。蕭賦雖不見得有多喜歡這個池家姑娘,但面上也一向很過得去。
此時意和見了他這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頓時嚇得不敢作聲,只低了頭輕喚聲「姑父」,便忍著淚站在一側。
池瑤微微皺了皺眉,蕭賦從來未曾呵斥過意和,看來潤雨在他心中還是頗有分量。
「這不是闌風出門許多日未回,意和也替我著急呢。雖說我們一向處事公平,寬宥待人,但那些舊事是不是還有人惦記可就難說了,你說是不是?」
蕭賦年輕時風流浪蕩,雖婚後收斂許多,但在池瑤面前仍是有些氣短。故而看妻子大有翻舊帳的意思,他只能尷尬地笑了笑,自然不便再去追究池意和的出言不遜了。
池瑤料想蕭賦已知曉闌風之事,又想到侄女方才所言,心說也不妨一試,於是替他斟了茶,緩聲道:「意和聽人說潤雨前些日子同闌風起過爭執,雖不見得是真的,但也未必空穴來風。如今這樣子,不如叫潤雨來問一問,說不定能找出什麼線索來。」
她聲音雖柔緩,語調卻很堅定,容不得蕭賦拒絕。
蕭賦喝了口茶,瞥她一眼,心底暗嘆了聲。
他又能如何,在潤雨這件事上,他永遠是愧對於她的。
「去璇珠閣請大公子過來。」
池瑤看著護衛遠去的身影,緊抿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他明知道此舉會令潤雨感到難堪,終究還是順了她的意,可見在他心中,闌風的分量還是要重些。
璇珠閣在城主府的邊緣地帶,離主院著實有段距離。池瑤與蕭賦說著些府內府外的閒話,又與意和打圓場,令她給蕭賦賠罪。
意和知道姑母心思,一番小兒女姿態十分討喜,倒使得蕭賦開懷起來。
說話間護衛便已復命,道大公子來了。
堂下白衣公子翩翩玉立,儀態端方,一頭黑髮高束,更襯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
這分明該是個濁世翩翩佳公子,卻一身孤清,連個隨從都不曾攜帶。
蕭賦已有些日子未見到長子了,恍惚記得他是有個隨身的書童的,於是便問道:「怎麼也沒個人跟著?你那童兒呢?似乎是叫金錁?」
在闌風尚在襁褓中時,潤雨逢年過節還能常跟著蕭賦出門遊玩。
有回在街上看到人牙子販人,其他都已有了買主,僅剩了一個四五歲的幼童。因年紀幼小,且骨瘦如柴,看著病懨懨的樣子,便沒人要他。
人牙子想是覺得這貨要砸自己手裡,十分惱怒,邊罵邊擰那孩子瘦得皮包骨的胳膊。
潤雨那時候也不過五六歲的樣子,見他哭聲悽慘,不由心生憐憫,便執意要買下他。
蕭賦其實無所謂府中多個下人,只是想要逗一逗這素來少言的孩子,於是便道買人可以,只是他沒帶錢在身上。
他原是等著潤雨如尋常孩童一般與他撒嬌耍痴的,沒想到竟看到這孩子一聲不吭,取出了香囊中的一個小金錁子,扔與那人牙子。
池瑤得知此事後說了句:「大公子果然氣度非凡,一兩金子買個病孩,這孩子以後便喚作『金錁』吧!」
從此金錁與潤雨相伴,名雖主僕,私底下卻如手足一般。潤雨搬到了璇珠閣後,金錁自然也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