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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20:09 作者: 飛花不見葉
流光見狀十分憐憫,隨手舀了水遞給他:「我知道你有許多感激的話想說。來日方長,你不必急於一時。」
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寒聲問道:「剛才你給我喝的就是這水?」
「是啊,怎麼了?」
「你是不是還用這水洗手?」
「沒錯啊,天熱的時候我還泡腳呢!」流光笑盈盈地瞧他。
少年聞言之下猛地趴在地上,吐得翻江倒海。
「莫非是山外的人脾胃嬌弱,受不得我這些粉兒?沒事沒事,活著最要緊。」流光自覺榮升一代神醫,轉頭看到身邊少年臉色鐵青,正在翻看原先套在他腳上的那對奇怪的「鞋子」。
說是鞋子其實並不確切,那是一對鴨蹼狀的腳套,內里大約灌注了砂石之類的重物,外殼卻有些柔軟。
「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來了百花村?」
少年一聲不吭,將腳套一穿,踢踢踏踏地往溪邊走。
「這個東西做得倒是不錯,只是不適用在聚芳水境。你這會兒若是貿貿然下水,走遠了可再遇不到第二個我救你。」
少年一窒,他就是因為誤判了此地的水底形勢才會險些丟了性命。見這姑娘一語道破,心中有些驚詫於她的聰慧,又有些慚愧,嘴上卻絕不肯示弱,傲然道:「你一個山野村姑哪裡知道這個東西的妙處,也敢來妄議,真是不自量力。」
流光本是好心阻止,百花村另有出口,實在不必冒險原路返回。她卻不知道自己正好說中了這少年的痛處。
流光覺得十分委屈,好歹自己也剛救了這人,即便不知恩圖報也不該出口傷人,心下頓時有些惱怒。
只是她越生氣就越不願意讓人知道她生氣,當下微仰著臉,對少年淺淺一笑:「我從未出過百花村,自是見識淺薄。不料做了你的救命恩人,想來你們山外的高人自然明白什麼叫做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她的笑中含嗔帶怨,恰似明媚春光中忽下起了細雨,剛開始時忍不住發牢騷,過了陣子體會出其中的味道來,才打算好好欣賞,那雨卻已過去了。
少年的臉色微微發紅,帶著顯而易見的窘迫,想要辯解幾句,又覺得無處可辯。明明覺得她挾恩求報十分不妥,心裡卻因與她有些糾葛而泛起了淡淡的甜意。
流光見他紅著臉不說話,以為他心中有愧,便見好就收,笑得眉眼彎彎:「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呢!你若是再不說呢,我可就叫你聚芳君了,誰叫你是我從聚芳水境撈上來的呢!。」
「我叫闌風。不過,既然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喜歡叫我聚芳君我也勉強受了。」少年眼神閃爍,想要看流光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把手裡拈著的一根草翻來覆去地彎折掰直。
「啊,那我以後便叫你聚芳君了!我叫流光,『流光容易把人拋』的流光,不過村民們都叫我小葡萄。」
「流光容易把人拋。」闌風喃喃低語,將「流光」二字在口中反覆咀嚼,無論如何不捨得吐出,倒是「小葡萄」朗朗上口,叫來十分親切。
流光暗自發笑,她可沒安什麼好心。闌風衣飾不凡,想來該是個世家子弟,平素定然心高氣傲。雖不知他因何差點在聚芳水境中魂歸天外,但此事應當會是他今生的恥辱。若是叫他「聚芳君」,以後叫他一回便能提醒他一次今日之窘境,那真是一大樂事。
闌風哪裡知道她的這些小心思,若能博她開心,別說叫個「聚芳君」,便是再莫名其妙的稱呼,他此時也甘之如飴。
流光已經許久未見游彥了,雖不曾想念他的人,卻很是想念他的故事。闌風從小生長在大荒城中,所知自然遠比游彥多,又口齒靈便,信口道來,把些日常瑣事講得跟說書一般繪聲繪色。
流光聽得入神,面上神色隨故事情節變幻,時而憂心忡忡,時而笑逐顏開,喜怒哀樂盡皆寫在臉上。
闌風以前從未發現自己居然有成為一個說書奇才的潛質。他稍一停頓,面前的少女就追問:「然後呢?」似乎他的故事有多引人入勝,他演繹地有多精彩絕倫一般。若是個尋常姑娘也就罷了,偏她還如此楚楚動人,讓人十分不忍心辜負。
只是這姑娘也未免太過入戲,講到悲傷處時淚光盈盈,闌風便恨自己令她難過;講到開心處時笑得如嬌花照水,闌風又擔心這笑如曇花一現;講到動情處時,流光面色微紅,眼神迷醉,闌風忽然覺得自己如同喝了一整壇的千年醉一般,也暈乎乎了起來。
分明是他在講故事,他的情緒卻被這個姑娘牽動得無法自控。
一時之間,闌風忘了自己來此的初衷,更忘了去想那令他陷入險境之人的用心,倒有些隱隱約約的感激。
只是時近黃昏,他總是要離開此地的。今日一別,下回能不能再來是一回事;來了能不能見到她是另一回事。百花仙境禁止外人擅闖,此間執事之心狠手辣他也早有耳聞。
一時之間倒犯了難。
流光正聽到緊張處,見他停頓不語,忙拽著他叫道:「聚芳君,怎麼不講下去了?那老人家從井裡看到了何物啊?」
闌風眉眼低垂,瞥見她春蔥般的手指捏著他尚還有些潮濕的衣袖,心中一動,支著額頭道:「許是方才受了涼,有些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