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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04:16 作者: 絆倒鐵盒
    ——什麼?

    ——善與惡,眾生苦。

    他好像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答案。

    阿閔直直地栽倒下去,像一棵被雷電擊垮的小樹。周圍的人依舊整整齊齊坐著,哪怕衣服上濺上受害者的鮮血也沒有人施以援手,他們面目蒼白,甚至有些冷漠,像是早已見怪不怪。

    立刻有盧銀的手下走來將阿閔拖了出去,任喻無從判斷他是否還活著,只能看到他的四肢軟塌塌地垂在地面上,一路都是他留下的淋漓血液,像冰冷的暗紅色鏽斑。

    今夜的血腥氣很好地取悅了盧銀,使他從接連兩日被方應理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憤懣擺脫出來,他過早地散場,將二人關回了倉庫,讓他們飽嘗束手無措的痛苦。

    對於英雄主義的人來說,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

    那是英雄走下神壇的一刻,他會懷疑自我,懷疑信念。

    殺人誅心。

    經歷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沉默,任喻在崩潰的邊緣終於開口:「盧銀到底想怎麼樣?」

    「他想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方應理平靜地回答,「他借用我們,來完成他對信眾的又一次洗腦,如果連我們都作惡了,那麼他們就會更加崇尚他說的,在滿是野獸的叢林裡,行兇就是可以被原諒的……」

    「而我們也會因為殺過人,而授之以柄,生為他所操控,死也不過是少了兩個殺人犯,就算查到他,他也能逃避罪責。」任喻代替他完成了他的推論。

    經過這幾日相處,他們已經有點琢磨出盧銀的性子。他與廖修明雖然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但盧銀並非完全聽命於他,他過於自負,又有太多自己的心眼。他很清楚廖修明扔來的是燙手山芋,一個律師一個記者,跟他這裡關的這些就算銷聲匿跡也沒人關心的打工仔可不一樣。如果他替他出手殺人,最後廖修明兩手一攤,洗得乾乾淨淨。還不如他先玩玩看,要麼收為己用,要麼也讓他們兩個手上沾點血,惡人之間的事可就算不清了,到時候萬一事敗也什麼都好說。

    因此盧銀的遊戲還將繼續。

    任喻的聲音在發顫:「所以一切都不會停止。明天就是三顆子彈。」

    方應理說過,六枚子彈的彈槽,如果只塞入一發,彈槽的重心將偏離轉軸,子彈的趨勢是停在勢能較低的下方,因此第一發的命中率並不是16%,而是非常低的1%到3%,兩顆的情況下,因為重量不對等,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來判斷,但一旦超過三顆,他就沒有勝算了。

    「嗯,三顆。」方應理閉眼重複了一遍。

    再聰明的人也有他的局限性。對方應理來說,三這個數字牢牢困住了他。

    過了一會,方應理再次開口:「我要是死了,你就做寡夫了。你怕不怕?」語調松垮垮地帶著哼笑,有點半真半假的戲謔成分。

    任喻被他逗樂了:「那我得夜夜笙歌,把你氣活過來。」

    像是他能幹出的事兒。兩個人就開始笑,笑得喘不過氣,等笑完了任喻說:「你知道我現在特別想幹嘛嗎?」

    方應理緩緩睜開眼,眼底的光很深。

    「我特想和你做。」

    當世界劈開身體,或許用彼此的身軀擠榨出止痛的杜冷丁,加一點劑量,又足以他們溫和地度過這個良夜。但他們沒辦法,他們被綁在柱子上,只能肩膀抵著肩膀,靜靜感受那種緩慢的被拆分的痛楚。

    「假如能回去的話。」任喻想找一點樂子,作為火柴,燒一點希望出來,「你想在哪做?現在說的話,什麼願望都滿足你。」

    方應理想了想:「床上吧。」

    「就這樣?」任喻本以為會是些刺激的。

    「就這樣。」

    經歷過足夠的跌宕,他只想在床上,可以細細親吻他,緩慢進//ru,他們彼此撫慰,靜靜感受那種窒熱。

    感受活著。

    這是他在任喻身上,最想尋覓的東西。

    又是一個不眠夜。

    接近凌晨,兩個人還是沒能睡著,飢餓感不斷侵蝕,倉庫里悶熱潮濕,加之蚊蠅密布,更是不堪其擾。就在這時,有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動作很輕,帶著避人耳目的意味。兩人齊齊屏住呼吸,緊盯著那扇門。

    下一刻門被緩緩推開,拉開一道狹長的縫隙,而躡手躡腳進來的,竟然是一夜都沒有出現過的阿灼。

    但這個阿灼,與中午時的阿灼又不一樣了。他更蒼白,更虛弱,眼白里布滿血絲,更重要的是——

    他少了一根手指。

    作者有話說:

    有關槍枝的理論,別太認真。

    第48章 雙子

    繃帶層層疊疊將他的手掌裹緊,邊緣露出四截蒼白的指尖,偏偏小指處缺失,繃帶邊緣被乾涸的血液染成深烏色。

    任喻被這一幕剜得心臟酸痛,像含了一口苦膽,可在他問出口之前,阿灼將一個黑色的包扔到二人腳邊,這是他們被沒收走的防水設備包。

    「我只偷到了這個,但手機不在裡面,那些都是單獨鎖的,守得特別嚴,我拿不到。」面對二人的詫異,阿灼目光閃躲,壓低聲音開口,「明天早上,我可以趁放飯的時候,放你們出去。」

    「很多人認為晚上是最容易跑的時候。其實不是。正因為知道大家都會趁夜色逃跑,晚上反而是守衛最嚴的,早飯時間才是守衛最松的時候。」阿灼語速很快,聲線在發抖,顯然他知道自己在進行多麼危險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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