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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04:16 作者: 絆倒鐵盒
    「給你媽擦身的時候,她手指動了,我就趕緊喊你過來。」張姨給孟姻掖好被角,「醫生已經來看過,說是正常的神經震顫,也不一定代表就會醒,但總的來說有反應是好事。」

    任喻聞言立刻蹲下身伏在床側,握住孟姻的手喊她。

    「媽。」

    這一聲喊得很輕,好像生怕嚇著她,語氣也是方應理沒聽過的,是那種對家人說話時的情態,滿心滿眼的信任,並且知道對方一定會無條件給予回應的,那種語氣。

    可床上的人沒有反應,毫無知覺,任喻盯著她的手指尖,一丁點細微的顫動都沒有。

    一秒、兩秒、三秒。

    那麼飽滿的希望,像泄氣的氣球,一點點乾癟下去。

    方應理立在門邊看著他,第三醫院要一間單人病房不容易,價格不菲,病房裡乾乾淨淨,人也收拾得利落,有護工精心照料。加上儀器和藥物的費用,任喻每年恐怕要砸進來不少錢。

    這時候張姨才發現任喻後邊還跟著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眉眼烏深,看起來正正經經,像是好人家的孩子。這也是她第一次見任喻帶外人過來,有些意外。

    「這個是?」

    「我朋友。」任喻將孟姻的手塞回被子裡,吸了吸鼻子收拾好失望的情緒,站起身回答,「開車載我來的。」

    方應理微微頷首算作打招呼,張姨笑了笑:「有朋友就好,就怕你太獨立了,什麼都自己扛……叫人怎麼放得下心。」

    又對方應理說:「我們小任以前沒帶人來過,可見他很喜歡你的。」

    作者有話說:

    謹慎駕駛,沒事別搶哈,小方妥貼著吶,沒違規~

    第26章 甘心

    好像真是這樣。任喻恍然。

    他常年在外面跑,今年因為鄧微之的這筆錢才留下來過夏天,從沒想過帶誰來。

    其實小時候孟姻很喜歡他帶別的小朋友來家裡玩,她會準備好吃的花生酥,她不擅長做飯,製作這些小零嘴卻很拿手,小朋友們都很喜歡她,第一次見面還怕生,叫她孟姻阿姨,後來漸漸變成姻姻姨姨,最後乾脆叫姨姨。在他們老家只有見了親姨才會這樣叫。

    那時候的任喻常常擔心,別的小朋友會因為太愛他的媽媽,而搶走她。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不愛帶朋友來家裡,因為成長帶來了敏感,敏感帶來了秘密,比如家中半夜隱秘的吵架聲,和柜子里不知何時摔出殘口的茶杯;又比如他的家庭破碎過,別人的沒有,他的家庭重組過,別人的沒有。

    現在同樣如此,他的母親躺在醫院,別人的沒有;他是個線人,以謊言為生,別人也沒有。

    他不想被審視,被同情,被利用。

    但真的帶方應理來了,好像又沒那麼可怕。他什麼都沒有問,也沒有說,只是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好似在褻玩「喜歡」這兩個字背後的深意。

    任喻覺得有些尷尬,藉口找醫生問情況向外面走去。

    張姨一邊疊衣服一邊繼續叮囑:「小任這個人,死要面子,你多照顧他。」

    方應理望著他的背影,朝張姨笑笑,心想,再硬的保護殼到他這裡,都能給他碾碎了。

    等了一會沒等到人回來,方應理和張姨告辭,最後在中心花園的松樹下找到了任喻,他立在那裡抽菸,周遭人來人往,就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無所適從的落寞。

    說是說沒事,看起來也似乎很快接受了孟姻並沒有醒過來的事實,但或許只有方應理注意到,任喻在聽到那通電話時眼眸如同一盞被點亮的燈,生氣涌動。

    他確實沒想到母親二字在任喻心裡這麼重,他一直以為他就是在履行一種責任,留戀一種溫情,奉行一種習慣,但不知道還炙熱到這種程度。

    這樣一個浪子,怎麼會呢。

    如果他這樣傾盡全力地去愛、去牽掛,他怎麼在印度滾燙的土地上摸爬滾打,怎麼在敦煌的烈風裡吹落沙礫,他如何一次次告別,又如何一次次啟程。

    他好像一個矛盾體。

    這種矛盾讓他觸及到任喻脆弱的內核。

    如果說之前和他上床,允許他接近,是因為他漂亮的皮囊,因為和他相處時很舒服。可到了這一刻,他知道還有別的,他沉迷於他深埋的脆弱與張揚的天真,忠誠於他風暴過後仍炙熱的心臟。

    方應理走過去:「還有煙嗎?」

    任喻咬著濾嘴覷了他一眼,掏出煙盒抖出一枝給他,又在口袋裡摸打火機,還沒摸出來,方應理已經把臉湊過來,用他叼著的菸蒂點火。

    這是第二次適應方應理這樣點菸。任喻沒什麼情緒波動,像是稀鬆平常。

    兩個人四片眼睫扇羽似地垂得很低,眼神凝在火光上,點燃後兩個人就心照不宣、自然而然地分開一些。

    花園經過灌溉,松針上綴著水霧,像串著水晶,積得久了,啪嗒落在任喻的外套上,洇出一滴圓形的濕斑。

    「看到了吧,我媽。」任喻先開口,嘴裡含著煙,說話有些含混,又用手比劃了一下,「後腦勺上那麼大一個坑。」

    腮部的皮膚發緊,方應理知道他在用力咬牙抑制自己的情緒。

    「車輛被撞擊之後,她被甩了出去,腦袋砸到地面上。」任喻解釋說,「我爸老老實實開著車,一沒超速,二沒闖燈,對向來一輛車給撞了,冤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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