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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6:04:16 作者: 絆倒鐵盒
礁石。
那塊礁石。
方應理的頭像也是一塊石頭。
巧合吧。他想。然後意識消失,他沉沉睡去。
再醒時,是被Theta舔醒的,眼皮上又熱又濕。眼睛還沒睜開,腦子裡已經開始思考,狗被放進來,就說明臥室門被打開了。
他猛地一睜眼,發現床邊已經空了,毋庸置疑方應理已經離開,再一看時間,已經上午九點。半夜的回籠覺,一睡就睡過了頭。
任喻眯了眯眼坐起身,謹慎地觀察家中的細枝末節,西裝外套上的胸針還在,電腦也還在沙發上充電,其他的似乎都各居其位,不過方應理細心地幫他帶走了盛有套和昨天那些碎紙片的垃圾袋,狗糧和水也添過了。
挺禮貌的,但也就這麼多了。沒有什麼離別kiss,手機上也沒有發來早安的問好,更沒有精心準備的早餐,沒有睡過一次就想要或者想被負責任,沒有黏黏糊糊,距離保持得剛剛好。
任喻套上睡衣刷完牙,從抽屜重新掏出望遠鏡支好的時候,還在想,他好像有點太滿意這個人了。
但如果方應理不小心看到垃圾桶里撕得很碎的紙片,又恰好有閒情逸緻地拼好它,發現上面記載著他幾點出門,幾點回家,幾點健身洗澡,幾點見了什麼人,看了什麼書,那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窗戶對面的屋子裡此刻沒有人,方應理應該早已出門上班。任喻啃了一口剛剛從樓下買回來的玉米,打開追蹤軟體,發現方應理此時正在白楊路上,看移動速度大約是在開車。
又將胸針拆下來,將存儲卡插進電腦。
記錄的時間段很長,他拖動著聽,拉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先聽到張響和廖修明的對話,底噪不小,好在降噪處理後足以聽得清,可惜的是交談中二人故意模糊語意,更缺乏關鍵信息。再往後,好像就沒錄上什麼重要內容,任喻將進度條往後大幅一拉,先是出現椅子被撞擊在地板上摩擦出的聲響,然後是斷斷續續的腳步聲。
他先愣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是和方應理親吻著往臥室走的時候,一路跌跌撞撞。
又一段白噪音,任喻等了一會,呻吟和撞擊聲帶著散不去的潮濕與熱度猝不及防跌入耳內,他的心臟重重跳動一下。
草。
昨晚自己的叫聲是這樣的嗎?
不成調,軟得像一灘爛李子。又酸又澀。
方應理倒是沒在這段音頻里留下太多,大多數時候只有非常隱約的沉重喘息。還有他問的那幾句——
「第一次啊?」
「你還喜歡什麼?」
「會叫嗎?」
以及「這是什麼意思?」
這樣一聽,方應理在床事時似乎問題太多,不是很專注的樣子。他時常給任喻這樣的感覺,就是他無論做什麼,都像在玩,比如把任喻的身體當成魔方,做愛時去拼湊他擺弄他,這樣好不好,那樣對不對,是不是把腿架起來這一面就湊齊了。
任喻為自己的這種想像感到憤怒,同時又有一點滑稽。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他放飛的思緒,他順手將這段音頻拉入一個標題為「FYL」的隱藏文件夾,將電話接起來,是鄧微之。
接之前他就知道對方要問昨晚的酒會,於是直奔主題:「微姐,具體的消息我沒打聽到,但歡顏地產和雙誠集團之間確實不簡單,聽昨晚廖修明的意思,是他要求張響破產。」
末了又往沙發深處坐了坐,墊住發酸的腰:「誰會希望自己的子公司完蛋,背後肯定有問題。」
電話那端默了默,忽然問:「你嗓子怎麼了?」
「……」很啞嗎,他自己倒不覺得,但肯定是昨夜叫喚的,他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憋出一點鼻音,「有點感冒。」
鄧微之說:「辛苦了,多注意身體。」
語調還是一貫和和氣氣的,但是任喻從裡面品出一抹低沉。又想到剛接通電話時,她似乎就異常寡言。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沉默片刻,鄧微之回答:「我被調職了,下個月離開季風總刊。」
話一說出來兩個人都明白怎麼回事,她之前一直在報導怡風家園爛尾樓事件,現下這是有人在施壓,讓她少管這檔子閒事。
她說完以後,語氣反倒輕快了:「沒事,去分社也好,在隔壁市,離得不太遠。」
「不過……」她又叮囑,「我還是希望能在任期內把這個稿子發出來,這樣離開的時候就不會留下遺憾。」
「嗯。」任喻腦海里掠過在方應理家中看到的那個文件夾,得加緊時間打開它,「我明白,時間不多。」
「也別太要強,實在探不到消息就探不到。」鄧微之笑笑,知道他雖然這幾年攢下來不少積蓄,但畢竟有個老母親在醫院,機器費用和護工費用都不低,「不要擔心尾款。」
倒不光是錢的事。他一邊想著,一邊手上拿起骨頭玩具,懨懨地扔出去,看Theta撿回來,再扔出去。
鄧微之似乎已經洞悉他的所思所想,安慰道:「小任,這世上的事,能摸到真相的,十之有一,就很了不起。」
她這幾年關注的案子又何止報導出來的這幾篇,只是一部分不了了之,另一部分涉過險,竭盡全力,依然觸不到核心。
很多時候,苦主甚至比她還要先放棄,他們對她說,算了吧,人總要向前看,一天24小時,打工都不夠,維權這兩個字,太奢侈了,知道真相又怎麼樣,沒辦法當飯吃。他們一開始幫助她,支持她,進而慢慢疏遠她。他們既敬畏執著的人,又恐懼執著的人,怕她將他們一併拖入喘不過氣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