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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5:17:20 作者: 蘇震妮
    何小朵的職業性微笑僵在臉上,變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她尷尬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從背包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周蘇拉,「嗯,我真的覺得你特別適合當藝人,我們是一個提供高度定製化服務,完全尊重藝人意願的公司,可以根據你的興趣為你提供各種資源。如果你不願意演戲,我們也有音樂資源還有綜藝資源,我真誠的請你再自己考慮一下,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改變了主意,請你聯繫我。」

    周蘇拉懶洋洋的接過了名片,露出了一個比何小朵的笑更加尷尬的假笑,回答道「好。知道了。」

    這,就是何小朵與周蘇拉的第一次相遇。

    周蘇拉為期三周的小學生活在《世界之王》的歌聲中鏗鏘落幕,她回到了「周孔多」,和爸爸、唐姨、吳叔一起繼續平靜的生活。唐姨擔心缺乏同齡人的生活環境會影響周蘇拉的性格,便在家裡養了兩隻狗和一隻貓來陪伴她。白色的薩摩耶叫做周周,短腿的柯基叫做孔孔,花色的肥貓叫做多多。多多明顯是三小隻里最具有音樂細胞的一個,每當周蘇拉彈奏鋼琴曲或者側著頭拉小提琴,多多都會伴著節奏「喵~喵~」的吟唱,而周周和孔孔只會睜大圓溜溜的眼睛,趴在地上翻滾或者瘋里瘋氣的奔跑,然後遭到唐姨無情的呵斥。每當此種情形發生,周蘇拉都感到多多發出了一絲不屑一顧的冷笑。周周和孔孔常常陪周蘇拉一起讀書,當周蘇拉讀到《神鵰俠侶》時,她深切的感受到了周孔多就像古墓派,自己像小龍女,爸爸則是老龍女,他們就這樣過著半與世隔絕的日子,不問世間事,只沉醉於這個孤獨的小世界。

    周蘇拉在長大,周爸爸在衰老,唐姨和吳叔在時間的流逝中收穫了愛情。周蘇拉十二歲時,唐姨和吳叔在江安市買了房子,迎來了他們的兒子-吳唐。雖然唐姨和吳叔時不時的仍在周孔多留宿,但是周孔多卻不再是他們的家了,他們的小家在隔江的江安城,在只有一家三口的地方。

    周孔多變得愈加的孤獨。

    周蘇拉十八歲那年,在唐姨和吳叔的極力勸導下,周爸爸終於同意送女兒接受大學教育,他為女兒選擇了美國猶他州的一所學院,這是一所以哲學,神學與騎術為主要教學內容的學院,全校師生加起來不足一百人,坐落在赤色風沙的深處。

    傍晚時分,周蘇拉常常裹著厚厚的毯子,躺在堅硬的暗紅色岩石上,看著星辰布滿整片天空,發出深邃的、極其明亮的光芒。周蘇拉覺得,這裡是另一個周孔多。

    在猶他州蒼茫的土地上,浩瀚的星空下,周蘇拉感到了深深地空虛,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她第一次懷疑起父親的生活方式,父親的信仰是藝術與文學,但是藝術和文學究竟有沒有意義?

    周蘇拉感到自己越來越不快樂,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快樂。假期回家時,周蘇拉不快樂的樣子引起了唐姨的注意。唐姨泡了一壺清香的咖啡,兩個人坐在後花園裡,慢慢的品著咖啡,聞著花香,聽著鳥兒的竊竊私語。「蘇拉,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如果有的話,講給唐姨聽好不好?」唐姨溫柔的看著周蘇拉,輕輕地說道。周蘇拉抬頭看唐姨,一條條皺紋已經不知不覺的爬上了她的額頭,歲月的痕跡抹去了唐姨年輕時候時時刻刻流露出的剛毅,留下的只有平和與母親般的慈愛。周蘇拉嘆了口氣,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自從我去美國上學後,我就感覺一切都越來越沒有意思。」唐姨抿了一口咖啡,把那精緻的冰藍色咖啡杯穩穩地放在了桌子上,緩緩地說道「其實,我一直都不認同你爸爸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對你的教育方式。沒錯,他有決定他生活的權利,但他沒有決定你生活的權利。你爸爸這輩子,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恐懼,我不希望你也過這種生活。」周蘇拉有點驚訝的看著唐姨,沒有說話。

    「蘇拉,」唐姨伸出溫暖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周蘇拉冰冷纖細的手,「大學畢業後,不要再回來這裡了,去體驗一下真實的生活吧,交幾個朋友,談幾段戀愛,找一份工作,真真正正的感受一下這個世界吧,我敢保證,它跟你想的不一樣。」周蘇拉若有所思的望著唐姨,不知道說什麼好。「蘇拉,不要害怕焦慮與痛苦,不去嘗試自然不會失敗,但也永遠不會成功,更不可能體會到過程中的趣味。」唐姨格外認真的說道。

    周蘇拉嘆了口氣,雖然她並沒有完完全全理解唐姨的深意,但她的直覺告訴她,是時候離開周孔多了。

    學業結束後,周蘇拉搬到了上海,住在一個可以看到黃浦江的高層公寓裡。兩室一廳的公寓,一間是臥室,另一間作為書房兼家庭影院。唐姨、吳叔以及他們十歲的兒子吳唐專程從江安趕來幫她收拾房間,本來灰白相間的公寓很快融入了鋼琴的暗紅,小提琴的葉黃,芭蕾舞鞋的淡粉和色彩斑斕的唱片與電影。周蘇拉空落落的心也被塗上了幾抹溫暖的顏色。

    開始上海的生活後,周蘇拉常常穿著飄逸的長裙,漫步在武康路、植物園和黃浦江邊,雖然她仍常常感到空虛與孤獨,但是她知道,一個新的紀元在緩緩開始了。

    她,已經離開了周孔多,而她,也並不是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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