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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我不指望大叔能聽懂這些話。我也不指望大叔分得清楚我什麼時候在說謊,什麼時候是說真話,因為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我不是精神分裂,我也不是瘋子,我查過的,我沒有家族病史,我不會瘋的,你不要怕。」
他的眼神這樣可憐,嘴角卻仍然帶著笑容。
他說:「大叔,你記不記得,那天晚上,你說,你不用討任何人的喜歡,我覺得怎樣比較舒服,就怎樣做,就算我脾氣壞點其實也沒關係……」
「其實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你了。」
我囁嚅了一句,想說點什麼,他卻按住了我嘴唇。
「大叔,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知道,我看得懂你,你看不懂我。我也知道,你不喜歡騙你。」
「沒關係的。我們都會走,都會離開,但是我不會,我會一直賴在你身邊。就算我們吵架,打架,就算你罵我,恨我,報復我,我也不會放手,我會一直抓著你不放,用陰謀也好,用威脅也好,我絕不會放手。然後你總有一天會消氣,沒有什麼會贏過時間。」
「我們會有很長,很長的一輩子。」
「總有一天,你會看得懂我。」
我握了握拳,卻還是不知道說什麼。
塗遙看著我眼睛,墨黑瞳仁裡帶著光,我知道他在等我說點什麼。
我張了張嘴。
我卻忽然拖過被子,蒙頭蓋住我。
「還是大叔說得對,說來說去都是沒用的,還是事實最重要。」他大聲感慨,伸手勾住我腰:「說那麼多幹什麼,睡覺!」
第122章 責任
我失眠了。
並不難受,但是腦子裡的東西太多,困,然而怎麼都睡不著。
月光照進來,換了睡衣的少年手腳都纏在我身上,冰冷的光照見他完美的側臉。
他大概在做美夢,嘴角都是上翹的,不到二十歲的年紀,褪去了白天那些驕傲和霸道的神色,臉頰帶著稚氣。
他連輪廓都沒有完全定下來。
我怎麼能奢求他的心定下來。
所有信誓旦旦的謊言,在敗給時間之前,都是這世上最可靠的美夢。
我二十三歲入行,七年時間,在這圈子裡,見過最坦蕩的少年,最耀眼的夢想,最骯髒的交易,和最無奈的屈服。
這世上的圓滿哪有那麼容易,才子佳人,白頭偕老,都是寫給凡夫俗子看的故事,這圈子裡有太多誘惑----有時間甚至無關誘惑,而是純粹的美,超越了理智的美,直擊人的生理本能。
都說平凡家庭好,沒錢沒勢,白頭到老,是最幸福的。
但是如果其中一方,有了錢有了勢,有能力消費起那些奢侈的愛好,有能為得到最漂亮的臉蛋,最魔鬼的身材,最讓人舒坦的奉承,燈紅酒綠,夜夜笙歌。
誰還要什麼平凡的幸福。
凌藍秋說得沒錯,我們都在緣木求魚。
深夜的走廊很安靜,嬰兒房外面空無一人,只有值班的護士守在裡面。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塑料手環來戴上。
那是凌藍秋的手環,和凌浩湯腳上的一模一樣。
出生不到三天的凌浩湯,躺在恆溫箱裡,安穩地睡著,凌藍秋的苦難並沒有白費,他很健康,白白胖胖,手腳糯軟,閉著眼睛,他的眼睛睫毛很長,像極凌藍秋。
我站在恆溫箱前面發呆。
塗遙說的沒錯,我沒有辦法了。
別人欠我的人情都已經還盡,趙家也已經兩清,我要封鎖消息,不讓凌家人或者景天翔弄走這個孩子,我還要照顧米林,讓他遠離陸赫。
還有肖航,不能再讓他的人生有什麼波折了。
還有趙黎。
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是我按塗遙的布置走,留在他身邊,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皆大歡喜,萬事太平。
但是我不甘心。
我活了三十年,就算病過,受傷過,昏迷過,在半夜餓到胃疼過,也曾經覺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過。
但是我從來沒有這樣地被束縛過。
我並不是性格溫和的人,也不是能受委屈的人。
我喜歡一個人,就付出一百分,不喜歡,就當作無關緊要的路人。但是塗遙,他拿著他所謂的愛情,所謂的誓言,機關算盡,所有招數全用上,就為了把我套在他身邊。
我不相信,也不甘心。
但是我沒辦法了。
從招惹塗遙的時候開始,我就半隻腳踏進束縛里。我並不是不知道,就算塗嬌嬌已經不在了,她的兒子,也不是可以輕易招惹的。但我當時能看到的最快最有用的方法,就是這個。
事到如今,不用怪任何人,是我自己飲鴆止渴,終於走到這一步。如果我不是對景莫延起了殺心,也不會冒險去接手塗遙,這世上萬事都需要代價。
我只是為自己的決定買單而已。
「大叔怎麼穿這麼少?」
有溫暖的衣服蓋在我身上,青年修長柔韌的手臂隨即環上來,像在黑暗水域裡生長的水糙,越纏越緊。
明知道沉下去是暗無天日的深淵,但是心裡這種想要隨遇而安的疲倦感,又算怎麼回事。
「你怎麼起來了?」我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現在什麼時候了?」
「凌晨六點了。」他皺起眉頭,燈光下皮膚光潔得像上好玉石,對著我抱怨:「大叔不打招呼就走了,害我做了噩夢。」
「是嗎?」我替他把頭頂翹起的頭髮按下來:「好歹也是個大明星了,這樣就跑出來了。」
至少,嬰兒房的護士現在已經在偷眼瞄他了。
「這就是凌藍秋的兒子?」他沒管我,湊近了保溫箱看,皺起眉頭:「好小,像個小猴子。」
「怎麼說話呢。」我敲了一下他腦袋:「他才生下來多久,當然小了。」
「我小時候比他好看多了。」塗遙不服地辯解。
我剛準備說話,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林哥,快來,」小葉急切地壓低了聲音:「陸赫找到這來了,他要帶米林回去省略號」
「好,我馬上到。」
「大叔去哪?」塗遙一路追著我回到病房,看著我急匆匆穿衣服,擋在門口:「大叔去哪?我也要去……」
我打量了他一下。
「也好,你換身衣服。」
「換什麼樣的衣服?」他一頭霧水。
「方便打架的就行。」
紐約的計程車難打出了名,我在醫院外面打車,等了半天沒等到,只聽到身邊一陣轟鳴,塗遙騎在他那輛巨大的機車上,得意洋洋朝我笑。
「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我被他嚇了一跳。
「本來我是準備把大叔綁走打持久戰的,所以把這車託運過來了……」他皺著眉頭解釋兩句,用手裡的安全帽敲敲后座:「說來話長,大叔,上車再說。」
直到到達飯店,他都沒把話說清楚。
一下車我就直奔三樓。
這房間都是我訂的。
電梯半天沒下來,我跑樓梯,一邊打小葉電話。
「我到了,你們現在在哪?」
「他們剛剛下樓了,陸赫一路跟著米林……」小葉話還沒說完,我和對面衝下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整個人摔下樓梯,眼看著要摔個頭破血流,卻被塗遙抱住了,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欄杆,死死抱住我,總算沒有兩個人都摔下去。
「你們怎麼回事!走路不長眼睛的!」塗遙把我拖到一邊,指著來人就開罵。
米林冷著一張臉,眼睛裡簡直要she出冰棱來,他剛剛也險些摔倒,還好陸赫抓住了他。
塗遙實在長得像米林,都是稱得上「艷麗」的長相,睫毛長眼睛墨黑,怎麼看都像帶著妝,只是米林氣質收斂一點,也冷漠一些,像冰雕。塗遙卻是剛出鞘的寶劍,連目光都是鋒利的。
米林看了我一眼,甩開了陸赫的手。
「我要出去。」他這句話是對我說的,說完就從我旁邊擠了過去。
陸赫追了過去。
「跟著他們。」
冬天的凌晨,紐約的空氣冷得滲人,天還沒全亮,路燈照得地上有種濕漉漉的錯覺。
我追過去,轉過一個街角,看見米林站在那裡,和陸赫吵架。
我從沒見過米林這一面。
米林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冷漠,當年他紅得不行,卻拿不到一個影帝,多少影評諷刺他是「冰美人」「移動的雕塑」,他連在電影裡,大多數時候都是安靜的、冷冰冰的、一個側臉一個慢鏡頭就成了史詩。
但是現在他在吵架。
像一幅畫忽然鮮活了起來,濃墨重彩,活色生香,憤怒的眼神,高挑的眉毛。
我走過的時候,只聽見零零碎碎幾個字:「別跟著我……噁心……滾……」
然後他轉身就走。
陸赫繼續跟。
然後米林和路邊水果店的人在說著什麼,我以為他要買東西,結果他接過了老闆給他的一根棍子還是什麼,轉身一棍子就抽在了陸赫頭上。
我被這暴力畫面嚇得怔住了。
慘白路燈下,米林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衫,黑西褲,腳上還穿著酒店的拖鞋,一張臉漂亮得成了妖孽,他手上揮舞著一根甘蔗,面無表情地,像對待一個厭惡至極的陌生人一樣,狠狠地抽著倒在地上的陸赫。
我衝上去抱住了米林。
他手上有血,溫熱的,一直淌到我手上來。
「別打了,別打了……」我死死抱住他,路燈照得他一張臉雪白,嘴唇卻凍得通紅,冷漠得像高高在上的神祗,他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陸赫,眼裡滿是刻骨的恨意。我從來不知道他的力氣這樣大,掙扎得我抱都抱不動,我心裡有個可怕的想法:要是我今天沒有趕過來的話,他今天也許會把陸赫活活打死。
還好塗遙趕了過來,幫我拖住了米林。
陸赫躺在地上。他沒有閃躲,也沒有護住要害,他就這樣穿著他的阿瑪尼大衣躺在地上,眼睛裡一片灰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在我心目中,陸赫一直是一個永遠高高在上的,用眼角看著所有人的,衣冠楚楚的、優越到讓人咬牙切齒的獨裁暴君。
我以為,看到他落難,我會很開心。
原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