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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凌藍秋臉上的神色淒涼了起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肖林,你給自己和齊楚放一條生路吧……你真不知道齊楚在怕什麼嗎……」她氣若遊絲,眼睛裡卻流下眼淚來:「肖林,你看看我的下場。」
「別說了,你需要休息……」我不忍再聽下去。
沒有用了,藍秋,命運是洪流,一步踏錯,謬之千里,我和齊楚的故事已經完了,是我自己親手斬斷了我和齊楚的生路,他的故事,我的故事,都完了。
「我不累……」凌藍秋的臉上浮起詭異的紅色,眼神也顯得有神了些:「他們給我打了強心針,我知道時間不多了……」
我心臟揪了一下傾國美人圖最新章節。
「我一直在努力支撐,」她眼睛發亮地看著我:「我想著,能多支撐一天,就多支撐一天,我不能陪著他長大,只能儘量給他一個強壯一點的身體……」
「我知道,你很勇敢,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他媽媽有多勇敢……」我流下來。
「你看到他了嗎?他真的好漂亮,那么小,那麼軟,小小的一團……我好想陪著他長大……」
我再也忍受不了地站了起來。
「把孩子抱過來,」我抓過等在麻醉室的護士,小葉緊張地圍了上來:「我不管什麼規定,什麼早產兒,給我把孩子抱過來!」
我坐在床邊,讓她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她整個身體都在虛軟地往下滑。
她幾乎已經不能說話了,她在氧氣罩里艱難地呼吸,為了這個孩子,她的心臟在懷孕期間承擔了巨大的負荷,剖腹產的麻醉和手術都是引發心臟徹底衰竭的導火索……
護士把嬰兒的保溫箱推了進來,把腳上掛著身份環的嬰兒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懷裡。
凌藍秋已經連抱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只能溫柔地看著他,我從沒見過她有這樣溫暖的眼神。
她抬了抬手,從氧氣罩里發出含糊的一點聲音。
我知道她在說什麼,她在說自己手上的身份環和嬰兒身上的身份環:「一對的……」
我的心臟像被人剖開,血肉模糊的傷口暴露在空氣里,悲痛扼住了我的喉嚨,我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要死了,凌藍秋就要死了。
今天之後,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凌藍秋這個人,再也不會有人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對我當頭棒喝,在我一敗塗地的時候替我痛罵所有辜負我的人。從此以後,浩浩天地,無盡蒼穹,再沒有這個叫凌藍秋的人。
孩子還在安穩地睡著,他並不知道,現在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而她馬上就要死了。
我把耳朵湊在她嘴邊,聽見她發出的虛弱的聲音。
「他好軟……好小……」她的眼淚不斷地落下來:「他會不會被同學欺負……」
「不會的。」我眼眶發熱:「我會照顧他,我給他起了名字的,叫凌浩湯,他會長成很厲害的男子漢。」
「浩湯……」虛弱的聲音念著這名字:「日出東方,浩浩湯……湯……」
她的眼睛,像是看著很遙遠的地方,我不知道她看見了什麼,也許是外面的陽光,也許是她和景天翔並肩站過的陽台。
「以後……如果他問,問媽媽在哪裡……」
「告訴他……媽媽愛他……」
我的肩膀上一沉。
她的手垂了下來。
第116章 孤獨
我站在那裡,看著護士把還沒睜開眼睛的凌浩湯放進保溫箱裡,看著護士拔掉凌藍秋身上的維生設備,在她臉上蓋上白被單,通知等在外面的小葉和米林。
我聽見小葉的哭聲。
她趴在凌藍秋身上,哭得頭髮散亂,滿臉眼淚。
我站在病房裡,儀器冰冷,手術室燈光這樣亮。
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只剩下我一個人。
-
當年我第一次見米林,是在AE的封面上,那時候我還和齊楚在酒吧里打滾,米林拍了《春秋》,AE請他去,拍了很多硬照,其中一張,是他的側面,半張臉埋在黑暗裡,他眼睛半垂,睫毛那樣長。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他眼裡的東西叫什麼。
因為那時候,我自己也染上了那樣東西。
那叫孤獨。
人活在世上,熱鬧的時候,那麼多朋友,生日聚會一起鬧,熙熙攘攘,到處都是笑臉,大家一起說笑,生活多美好。
但總有一些時候,你身邊的朋友都不能供你傾訴,甚至,你根本就無法傾訴出來。
也許是一個人在電腦前面坐到深夜,萬籟俱寂,只有耳機里的音樂陪著你。也許是某個陽光燦爛的下午,節日,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打電話給他的人。
孤獨從來不是時刻縈繞你身邊的。
而是在某個時刻,某個深夜,某次你站在窗前,看著外面萬家燈火,自己卻連給自己做一頓單人份晚餐的心情都沒有。
那時候,孤獨才會冒出來。
無法逃脫,無法傾訴。
一箭封喉。
-
陸赫是個婊子養的。
米林以前一個人活得好好的,頂多只是性格孤僻,他卻硬生生介入米林的生活中,占據米林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個位置,舌燦蓮花,信誓旦旦,說會和米林過一輩子。
凌藍秋上次和聊天,痛罵陸赫,她說,陸赫竟然有臉跟她說,他從來沒想過離開米林。
多好的說辭。
所有出軌的人都說:我從來不想離婚,我只是一時糊塗。
好大一個笑話。
所有的不想分手不想離婚都是藉口,因為出軌行為本身,就是在逼自己的戀人離開。
誰都不是傻子,誰不知道被戀人發現之後,對方很可能會離開。
他們在出軌的時候,就做出了選擇。
陸赫說得那樣好聽,抵不過一個事實----他明知道米林會和他分手,還是出軌。
不管他說得多好聽,裝得多像情聖,都抵不過這個事實。不管他有多少藉口,多少苦衷,只能說明米林在他心目中都比不上那些苦衷和藉口重要。
這世上的事其實很簡單,不要幻想,不要舊情難了,也不要犯賤地為他找藉口,最後都只歸於一句話:他不夠愛你。
就像陸赫的出軌。
就像齊楚對我的「喜歡」。
說得那樣深情,說得那樣美好,凌藍秋說他一輩子只能喜歡一個人,說他慎重,說他不敢輕易喜歡人,甚至剖開傷口給我看,說愛錯人的後果有多慘。
但是愛情里,本來就沒有「一定」這個字。
他齊楚的感情是感情,是一輩子的慎重,是要珍而藏之,輕易不給人的。
難道我肖林的感情就不是感情?
難道我愛一個人,不是全力以赴,掏心掏肺?難道我愛他的時候,不是一往情深,恨不能挖出心來給他看?難道我當年愛他,是算計好了他一定會回應我,一定不會讓我傷心,一定不會七年時間一點情分不念,反而掩護一個想殺了我的人。
他說他一輩子只能喜歡一個人。
我他媽這輩子又能喜歡幾個人呢?
我這輩子還能有幾個20歲?還能有幾個七年?
我再也不會有那樣的衝勁,那樣熱烈的感情,我再也沒有那樣一腔熱血的信任,我再也不會那樣專注地看著一個人。我再也不會那樣傻,那樣蠢,只得他一個笑容就歡天喜地。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回憶,最痛苦的遭遇,最孤獨的夜晚,和最難忘的青春,都給了他。
但他仍嫌不夠。
他攥著他的愛情,待價而沽,冷眼旁觀,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圍著他打轉,然後對我評頭品足,判斷我值不值得他付出感情。
藍秋。
你看,這世上的人有多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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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凌藍秋和米林,其實都是一類人。
我和凌藍秋善談,但其實都要強,不管在感情上付出多少,不輕易拿傷疤示人,米林更是話少。
這世上人都說,我世故,所以我不夠深情。凌藍秋精明,所以她不夠深情。米林冷漠,所以他不夠深情。
所以他們都說,齊楚潔身自愛,景天翔縱容凌藍秋,陸赫對米林深愛。
所以凌藍秋到死都不放心米林。
然而她死了。
這世上再沒有人替米林打抱不平,再沒有人因為他受了欺負而夜不能寐,氣得臉色慘白,恨陸赫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死死忍住不動他一根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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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米林就站在凌藍秋床邊。
他整個人都在發抖,像是陷入了積年的噩夢中,死死地盯住凌藍秋,眼神里滿是絕望。
他整個人都繃緊了。
米林的世界其實很小。
他自閉,不輕易放人進他的世界,真正能在他心目中占據一席之地的人只有幾個。
所以失去的時候,才痛得血淋淋。
我答應凌藍秋要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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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醫院給米林注she了安定,他繃得太緊,手掌抽筋,咬破了自己的舌頭。我怕他傷心過度,把他搬到凌藍秋的病房裡,讓他睡覺。
凌藍秋雖然說了凌家人不知道孩子存在,我還是盡責任通知凌家人。她母親已經去世了,父親對這能幹的大女兒敬畏多於愛,我說我是凌藍秋朋友,她父親說:「什麼事?是不是電影的事……」
我說:「你女兒今天上午在長老教會醫院去世了,我是她朋友,她說希望葬禮由我來主辦。」
她父親愣了一下。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
「她怎麼……怎麼死的?」她父親聲音沙啞:「天翔他……」
「心臟病。」我補上一句:「和她母親一樣。」
「是啊,她母親……」電話那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葬禮訂在17日,在S城。她說過,她希望葬在她母親的故鄉。」我頓了頓:「對了,景先生那邊,由我來通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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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知道。
最能幹最懂事的小孩,往往不得父母的喜歡。
後來才知道,這世上的事其實都是這樣。
弱者得到憐憫,得到同情,得到大多數人的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