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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我請了固定的鐘點工,每周打掃兩次,拍雲麓的時候半年沒回來,不照樣是直接回這裡。

    「停車。」

    熟悉的法國梧桐,冬天葉子落光了,下了層薄雪,這樓外面看起來是溫和米黃色,路燈照著,看起來溫和得很。

    我推開門,下了車。

    塗遙要跟著下車,我擋住了他。

    「你不用跟來,明天我會去你那裡幫東西。」我看下手錶:「我大概八點到,小袁你到時候來接我。」

    「怎麼了?」塗遙臉上仍然帶著笑:「怎麼忽然就生氣了,大叔……」

    我沒再看他,自顧自往電梯走,還好我隨身帶著這套房子的鑰匙。

    塗遙追了過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拖住我手臂:「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能攤開來說,別生悶氣,如果我做錯什麼事,直接告訴我……」

    我想掙扎,掙扎不開。

    「你跟上來也好。」我冷冷告訴他:「正好你放在我那裡的東西,可以拿回去了,我都存在銀行里,你拿卡和密碼去取就行。」

    塗遙的唇抿起來了。

    「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還是好的,」他冷靜推理:「是在下午到晚上這段時間發生的,我打你電話關機,但是你卻叫小袁過來接你,你是不是把我電話設了黑名單。」

    「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放開我的手,和我翻臉對你沒有好處。」我冷冷警告他。

    「大叔自己不說,我也會去查大叔的通話記錄,調出公司的攝像頭來看,就知道大叔今天去過哪裡,見過誰。」他反過來威脅我:「大叔是準備自己說,還是我去叫人查。」

    「隨便你。」我按下電梯樓層:「你要跟在我身邊也行,從現在開始,我會當做沒有你這個人在,明天我不會去公司上班,我會打電話給尹奚,取消我和華天的合同。」

    他還是抓著我手。

    「我沒有做對不起大叔的事,所以大叔威脅什麼我都不怕,只要我查出大叔是為什麼生氣,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他倔強地昂著頭,拖著我進了電梯。

    我懶得和他多說,按下樓層。

    -

    許久沒回來,家裡確實有點蕭條。

    晚上沒吃什麼東西,我翻出東西來下麵條,冰箱裡自然是空的,乾貨倒是有些,用紫菜和火腿下麵條。

    我其實很討厭吃麵條,因為便宜,以前窮的時候經常吃,吃怕了,沒想到現在有錢了,還是只能下麵條吃。

    塗遙坐在沙發上,皺著眉頭看手機,看了一會兒,又走到陽台上接電話。我冷眼看他裝模作樣,這房子他有鑰匙,我趕他出去也沒用,指不定他半夜就進來了。等明天換了鎖,辭了職,才是真正斷得乾淨。

    我下了麵條,坐在桌子旁邊吃,看電視,SV台正好在放他那一期的綜藝節目預告,照例是讓人誤會的剪輯,斷章取義,關鍵詞消音,再取上有賣點有懸念的標題,我抬頭看的時候,鏡頭正好拉近了,照見他牛奶一樣皮膚,墨黑頭髮,那樣張揚而真摯的眼神,好像他從來不會欺騙別人。

    我低下頭繼續吃麵,機械式地嚼著,麵湯濺在手背上,猝不及防地疼。

    忽然就有液體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濺在碗裡,鼻子泛酸,我扔了筷子,用手捂住眼睛。

    是的,我很蠢,我不懂,為什麼這世界上的事不能跟做經紀人一樣簡單,我喜歡你,我對你好,我願意用盡所有力氣,無微不至地照顧你,給你做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絕不會做的豐盛菜色,冷的時候我給你準備衣服,累的時候,我會分擔你的工作,我已經竭盡全力,我真的做到極致,為什麼你還不喜歡我,就算你不喜歡我,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就算你不願意對我好,你能不能至少不要騙我。

    我不是壞人,我從不勉強別人,合則聚不合則分,我不吝嗇,不小氣,我只是希望,不要被騙,不要被毫無心肝地冷酷對待。

    為什麼連這都沒人做得到。

    我不是沒有退路,我曾經都已經走到退路邊緣,最終還是為塗遙回了頭,我以為這一個會不一樣。

    我不是沒有心機,我的防備也很重,但是相處久了,我總會不自覺懈怠,我總會被表面的溫情和平和迷惑,總覺得現世安穩,慣性懶惰,不去想這些漂亮表面背後藏著什麼。

    因為我蠢,因為我不會在感情上玩弄心計,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我就活該被人狼心狗肺對待?就活該我被騙得萬念俱灰?

    -

    上次我和凌藍秋在天台上聊天,她說,她小的時候,她媽媽和她爸爸吵架,她媽拿花瓶把她爸腦袋砸出好大一個包,但是兩個人都從來沒想過要離婚,她媽找她抱怨,哭訴,她從小就是御姐脾氣,聽得不耐煩,說:「那你們就離婚啊。」

    她媽如遭雷擊,說:「不離。」

    凌藍秋說早離早好,趁著年輕好找別人,外面大把好男人。結果她媽說:「找不到的,我這輩子就喜歡你爸了,除了他,誰都不可以。」

    然後這女人靠在天台上感慨,說這世道怎麼了,談戀愛步步為營,市面上無數本戀愛兵法,談場戀愛跟打仗一樣,進可攻退可守,一句不合適就撤得乾乾淨淨。再也聽不到人說,我就喜歡他,除了他誰都不可以。

    我說不好意思,我也是你說的那種人,一放棄就撤得乾乾淨淨,所以和你沒有共同語言。

    凌藍秋就笑,說你知道林小白怎麼說你的嗎?

    我說我不知道。

    她說,林小白說你這個人對陌生人最戒備,越熟越放鬆,尤其是談戀愛,簡直一點技巧不用,捧出一顆心去給別人踩。偏偏還不思悔改,同樣的錯誤反覆犯。

    她說肖林,林小白去過美洲旅遊,你知道當地的人怎麼捕捉鱷魚嗎?因為鱷回到水裡的時候只走自己走過的路,所以當地人只要在鱷魚走過的地方插一把匕首,等它回來的時候,就會從匕首上走過去,它們忍著劇痛,肚皮被剖開,鮮血淋漓,還是要走著舊路,死也死在路上。

    她說,所以你是一隻鱷魚。

    當時我不信,我說,哪有這麼慘烈,你最近口味越來越重了,你看齊楚的事上,我不是全身而退,傷口在哪裡?

    凌藍秋就笑,笑完了她問我:「鱷魚來時的路上,哪會有匕首?」

    一語成讖。

    -

    我恨齊楚,恨他不識好歹,恨他毫無心肝,恨我們七年交情,他不足以讓他秉著良心做一次抉擇。但我在他手上,沒有傷得這麼重過。

    只有塗遙。

    讓我一跤從雲上跌下來,摔得血肉模糊,過去他讓我有多得意,現在我就有多狼狽。

    -

    其實,今天在塗遙來之前,齊楚站在我身邊,說的最後的話,不是關於金熊獎的。

    他說:「肖林,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想回來,但你不要因為和我鬥氣,就和塗遙那種人渣攪到一起,他比趙黎還危險。」

    他說:「這些天,你一見到我就生氣,我見到你也生氣,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昨天我從這裡過,想起我們以前在這裡喝酒。」

    他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一直沒有說話。

    我蹲在地上吸菸,氤氳氣體從喉頭一路湧進肺里,我像是被燙壞了喉嚨,哽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其實很想問他:「齊楚,你有沒有一瞬間,覺得你自己喜歡我?」

    但我問不出來。

    你要是喜歡我,你怎麼會這麼輕易放我走?你怎麼會對我這樣冰冷?你怎麼會以最惡毒最現實的可能來揣測我?我們之間有一百步路的距離,我一直走一直走,我總想著,總有一天,你會開始改變,你會睜開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我。但還沒等你睜開眼睛,我已經支撐不下去。我以為的那些,終會屬於我的光明和溫暖,都沒有到來。我多不甘心!

    我多不甘心。

    我總是做夢,夢見我們的當年,夢見那個無所畏懼的自己,我像是懸在空中,沒有繼續往上走的勇氣,卻又不甘心沉下來,好好地過一個人孤獨的日子。

    你要是喜歡我,怎麼捨得讓我落到這境地!

    你對景莫延的那些縱容,那些寵溺,那些溫暖的笑容和寬容,從來沒有一絲一毫落到我身上!我從來沒有牽過你的手,沒有吻過你的臉,你從來沒有專注地看著我,溫和地問上一句:「肖林,你累不累?」

    那我為什麼要回到你身邊!

    如果你是我來時的方向,那我回去,就是要從你身邊逃離,頭也不回地逃離。路上是光明的未來也好,是有著漂亮面孔和真誠眼神的塗遙也好,是愛情也好,是毒藥也好,是匕首也好,是火也好!

    我絕不會回頭!

    血肉模糊也好,鮮血淋漓也好,我絕不會回頭看你,哪怕一眼!

    第108章 寒光

    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塗遙剛剛從陽台上回來,身上還涼得很,他穿得薄,臉上皮膚碰著我脖子,我涼得抖了一下。

    「對不起,」他抱得更緊了:「讓我抱一下就好。」

    我不知道他抽什麼風,大概是又想扮情聖,動也不動,隨他抱著。

    「你今天有沒有想過突然消失,再也不會來。」他埋頭在我脖頸里,低聲問我。

    「沒有。」我並不是不負責任的經紀人,金熊獎開獎在即,我如果突然離開,會天下大亂。

    「那就好。」

    塗遙似乎放下心來一般,摟住我的手臂卻收得更緊,抱了一會兒,他鬆開手,把我扳過來,他手掌溫潤,帶著點汗,捧著我的臉,我看見他眼睛墨黑,眼神這樣澄澈,他就這樣和我對視,如此坦然。

    他說:「肖林,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聽到什麼,見到什麼,不要在我毫無察覺的時候偷偷離開。」

    他有著我見過最好的皮囊,和,最好的演技。

    我別開了眼睛。

    「我不答應。」

    他並沒有和平時跟我相處的時候一樣胡攪蠻纏,我目光往下看,他把手覆在了我手上。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說道:「我媽是塗嬌嬌。」

    我狐疑地看著他。

    「但是聶寅之,不是我父親。」

    我本能地察覺到他要說什麼,想把手抽回來,起身走開。塗嬌嬌當年是真正的天之驕女,風雲人物,香港多少小報,光是盤點她的緋聞就能賣出無數份報紙,她只一張臉,就霸占了娛樂圈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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