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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他眼睛這樣漂亮,眼神這樣澄澈,看得我都不自覺把眼睛轉開。

    他說:「大叔,我不不會影響下午拍攝,我也不會和你吵,-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

    「而你呢?」-

    有一件事,我沒有和塗遙說。

    趙黎比他重要。

    我認識趙黎整整八年,這八年來,我身邊的人,除了家人,全部和我分開,只剩一個趙黎。

    我終於懂,為什麼這世上,家人最重要。

    因為朋友會絕交,工作會辭職,喜歡的人,也會在時光的洪流里,變得面目全非。

    只有家人,就算爭吵,就算決裂,血緣是斬不斷的,不管什麼時候,他們總在那裡。

    我想我以後都不會和趙黎談戀愛。

    我曾經想把他變成類似於家人的存在。不管我和誰在一起,抑或是一個人,不管我換沒換工作,有沒有出去旅遊,住在哪座城市,我都想要和他保持聯繫,晚上坐在路邊攤上,一起喝一點酒,聊一點無關緊要的事,然後互相攙扶著回家,一覺睡到天明。

    後來我放棄這想法。

    這對他太過殘忍。

    我不想變成他的齊楚。

    我也不想和他談戀愛,我曾經有信心,可以和他過一輩子,而現在不行。

    我與趙易相處不來,我對趙家一無所知,我和景莫延之間的仇恨不死不休。甚至我都不知道,經過那樣艱難的復健,現在趙黎看著我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時機過了,就是過了。

    從那天他把我從他病房裡趕出來的時候,一切就都錯了。

    我回S城,遇上塗遙,我想報復,我扶植塗遙,我當他的經紀人,我一層層剝開塗遙的面具,最終竟然喜歡上這個人。像無形中有一隻命運的巨手,推著我們往前走,錯過了離開這一切的岔路口,就再也回不了頭。

    其實,在更早已經,就錯了。

    要是那天晚上,我再直白一點,他再信任我一點,我們現在已經在紐西蘭了,哈比屯的綠糙,有著圓門的袋底洞,瞭望台,瑞文戴爾……

    說這些都沒用了。

    我不能陪他去紐西蘭,至少能為他弄死景莫延-

    是趙易的設計也好,是我應盡的責任也好。

    我欠他的-

    下午來了靳雲森。

    這個我見過的最人渣的男人,卻有著我見過的最英俊的一張臉。

    他牌大,助理一帶三四個,穿著黑色大衣,一米八多的身高,很鎮得住場面,站在那裡,英國紳士一樣,涵養極好,被我黑成這樣,千夫所指,連當年跑龍套的電視劇都被翻出來,卻還能像最得體的長輩一樣和塗遙打招呼。

    他演呂不韋,正氣十足,這場戲接著塗遙和樂曼的衝突戲,是呂不韋得知嬴政衝撞趙姬,跑到秦宮,以相父名義斥責他。

    這場戲在冬天,但是按劇本來,宮殿裡有鼎鑊有香爐,溫暖如春,趙姬穿得輕薄,被男寵簇擁著調笑。

    據說就在這場戲前面還有場床戲,樂曼在媒體面前說得正義凜然,像是為藝術獻身,其實聶家的人睡她都睡煩了,前兩年有個太子黨開yín~亂pary,聶靖帶了一堆男女演員過去,樂曼不也是屁顛屁顛跟著他飛過去了。現在程可也被睡了,華天乾淨的女演員,已經一個都不剩了。

    說到底,這圈裡誰又算乾淨的?

    我冷得不行,裹著衣服打瞌睡,打起精神排行程表,還有不到一個月金熊獎就要頒獎,陸赫承諾過我之後,再沒說過下文,我倒不是覺得他異樣----這麼久了,陸芸白也該看出我們這交易的端倪了,以她唯利是圖的性格,不可能不過來要報酬。

    上次和尹奚喝酒,也說起過這事,他這人奇怪,喝了酒也不上臉,仍然是一副在公司開例會的嚴肅樣,他跟我說:「我覺得陸赫不會毀約的,他是很有信用的人。」

    我說未必,畢竟凌藍秋手上還有米林這張王牌。

    我看得懂靳雲森,但我看不懂陸赫。

    他明顯是喜歡米林的,但是又背叛他,不知道是腦袋進水了還是怎麼的。以前凌藍秋跟我炫耀他們這對感情好,說當初米林出櫃,本來都說好了,陸赫和米林一起出櫃,一起面對,結果臨場米林改變主意,還把陸赫說服了。她說這兩人都是為對方考慮。

    我現在都記得她說話神情,轉眼這倆人就分道揚鑣-

    掙扎半個小時,最終不敵睡意,迷迷糊糊感覺有什麼柔軟東西落到我身上,睜開眼睛一看,是一條方格子的羊絨毯子。

    趙黎站在我身邊,帶著點溫和表情,看著我。

    我靠著牆邊坐著,左手邊就是門,他站在門口,告訴我:「我晚上要趕回去,過來說一聲。」

    我睡得有點懵:「回哪裡去?」

    「美國。」

    「回去那裡幹什麼?」我簡直脫口而出「你不是治好了嗎?」

    他彎著唇角,笑了笑。

    我習慣看他玩世不恭表情,習慣他眼神躲閃,遮掩自己眼睛裡情感,他這樣平靜看著我,我反而不習慣。

    「那邊還有點事,我這次回去,順便把雲麓剪好,」他頓了一頓:「這次你還要不要一份原始版。」

    「不,不用了。」我有點慌,但是一個像樣的挽留理由都找不到,連忙站著起來,抓著毯子:「你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不確定。」他有著酷似趙易的桃花眼,認真看人的時候,讓人心慌。

    「那金熊獎呢?」我有點倉皇地問他:「金熊獎頒獎總要回來的吧,你不是明年就準備拍電影了嗎……」

    「我一定會回來過年的。」他用一句話,作為我們這段不知所謂的對話的結尾。

    接下來,我該說「路上順風」,他該說「保重」,然後我目送他離開,以後我們是最正常的朋友。

    但是,不該是這樣的。

    我知道事情該這樣發展,我知道我們不會有別的相處模式,我寫過那麼多劇本,卻想不出一個別的結局。

    我可以勾心鬥角,我可以拋棄原則,我可以和凌藍秋為敵,我也可以不給自己留後路,我甚至可以裝作這一切很正常。我甚至可以裝作看不懂他轉身時候為什麼踉蹌一下,他走路的動作為什麼那麼僵硬。

    但是,我沒有辦法,和他做一個正常的、普通的朋友。

    我不是齊楚,我裝不成若無其事。

    遲早有一天,我要跟趙黎攤開說,他要是想以後我們相處的模式都這樣詭異,還不如當做從來沒認識過。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第99章 夜景

    等塗遙拍完,已經是夜深。

    上次在網上逛,看到幾個來探過班的塗遙的粉絲,在討論探班心得,說陛下看起來很累,直接坐在椅子上就睡著了,然後小姑娘們七嘴八舌說到拍電影艱難,有懂得多的姑娘們說到導演喜歡加班加點拍戲,陛下一年兩部電影,一定累壞了。

    然後後援會的姑娘出來闢謠,讓他們別亂說,說陛下經常說,導演和同組的演員都很照顧他,我們不要給陛下招黑之類……

    其實她們沒說錯。

    陸赫不讓塗遙加班,不代表趙易不敢讓塗遙加班。

    趙易在片場向來是皇帝一樣,拍到九點半,樂曼的臉色都有點不好看了,靳雲森還是一副溫和好說話的樣子----他公眾形象很好,簡直成為一個文化符號。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名氣越大越會裝,所謂的心直口快仗義真性情,有幾個能是真的?

    塗遙態度比他更好,靳雲森是脾氣好,能忍,塗遙乾脆是樂在其中,拍到十點半,我已經困得連眼前的是人是狗都分不清,他還站在片場秦宮的燈光里和趙易討論台詞。

    要不是知道他偽裝的功夫深厚,我真要懷疑他當初說的不喜歡這部電影的話是不是真的了-

    在趙易這邊片場呆了七天,走的時候正好又下過一場雪,拍室內戲,早上聽見外面有人嚷嚷著下雪了下雪了,出去一看,全是小顆的冰粒子,懶得再看,等到拍完上午的戲,吃盒飯,我走到宮殿的台階上一看,外面已經是一片白茫茫了。

    北方連下雪都下得豪慡,空氣冷到肺里,吸進一口,連腦子都清醒許多。我站在台階上看雪,塗遙忽然走過來,問我:「在看什麼?」

    我說:「快要過年了。」

    其實過年還有很久,但是每年這個時候,總是覺得快過年了。

    一直跟自己說過年沒氣氛是因為老了,其實是因為我爸不在了。

    也好,肖航跟我說開了,我也跟我自己說開好了-

    走之前,我還見了一面趙易。

    還是在酒店,深夜十二點,萬籟俱寂,我站在迴廊里,外面在下雪,壓得外面的梅花簌簌作響,我靠在迴廊邊吸菸,天氣冷,鼻子都凍得冰涼。

    「聽說你要見我?」趙易穿一件深灰色大衣,在片場拍了一天,他現在也露出些許疲憊,但臉上表情還是十分嚴肅。

    「趙黎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復健進行到第二階段。」趙易看了一眼我手上香菸,皺了皺眉頭:「他現在怎麼樣,應該不關你的事了吧。」

    明明是事實,這樣聽起來,還是像被人掐住了心臟一樣難受。

    「我只是順便問一句。」我把煙按滅,迎著酒店窗口透出來的燈光,告訴他:「我找你,是有別的事要說。」

    「什麼事?」他大概也知道我找他一般沒什麼好事,語氣有點不耐煩。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我看著他酷似趙黎的眼睛:「我問你,如果我什麼都不做,你會不會弄死景莫延。」

    「暫時不會。」

    「為什麼,你不是都覺得我不配和趙黎在一起了?」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

    「說不準阿南做完復健,又想和你在一起了。」他甚至居高臨下揶揄我:「我們趙家都不急,你急什麼?」

    「是不是我一天不和齊楚成為仇人,你們就一天不弄死景莫延?」

    趙易沒回答我。

    他自恃身份,怎麼會承認自己這樣威脅一個小輩。

    X城的晚上這樣冷,昏暗燈光,梅花開得這樣慘澹,我不過是棋盤上棋子,被道義被情緒被無數看不見的手,推著往前走,一步也回不了頭。

    「我和你做個交易。」我直視他眼睛:「我毀了齊楚,你弄死景莫延。最遲,都要在明年夏天之前完成。從此之後,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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