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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好了,估計大叔也餓了。」他一臉輕鬆站起來:「先去吃飯,等會再帶大叔去參觀其他的房間好了。」
好吧,原來的塗遙又回來了。
我並不覺得輕鬆,而是有點不知所措。
我心裡知道,整天戴著面具生活,絕不是開心的事。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解他,我只能躊躇又躊躇,猶豫再猶豫,一句話在舌頭尖打了幾個轉,卻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平素和人勾心鬥角的那些嘴皮子功夫,一瞬間全不知道飛到哪裡,一句能安慰他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恨過自己的低情商-
中飯擺在飯廳里,餓過頭了,反而沒什麼食慾,塗遙也沒吃多少,都是中餐,清淡得很,我問那廚師:「我可以到廚房煲一道湯嗎?」
塗遙笑起來:「大叔要做菜?我有口福了。」
他笑得眼睛彎彎,我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想吃。
廚師大概是看我是客人,敢怒不敢言,帶我去廚房。塗遙也跟過來看,我看了看廚房裡的食材,準備燉個排骨湯。
塗遙本來站在我身後看,我剛把排骨撇了血沫,回頭一看,塗遙不見了。
我心裡跳了一下,問廚師:「他去哪了?」
廚師一臉無辜地搖頭。
我扔下菜刀,還不能顯得慌,急匆匆洗了手,往外面走。
我不知道我哪來的擔心。
找過了飯廳,小客廳,一直找到他的臥室,都沒有,找到管家,管家一臉欲言又止,我不再問,往樓上走。
管家追在後面:「肖先生,肖先生,樓上除了小少爺誰也不能上去的……」
這城堡最當中是一個可以用來開宴會的大客廳,一樓和二樓是打通的,有著精緻欄杆的大理石樓梯從二樓一直下來,水晶吊燈從二樓一直照下來,我沿著鋪了地毯的樓梯往上跑。
二樓的房間很漂亮。
我推開一間,看見各種華麗衣物,大件的貂皮大衣,雪白的狐肷披肩,各種高跟鞋子,晚禮服……是誇張得過分的衣帽間。
美容室,健身房,日式的大浴室,不知道是裁衣服還是女主人做一些刺繡什麼的地方……我一間間找過去,推開一扇扇門,一間間地看完了塗嬌嬌隱居這二十年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在慌什麼。
我小時候不算開朗,放學很早回家,一個人坐在房間做作業,老式的書桌很高,我趴在桌子上,對著外面漸漸黃昏的天色看書。
我爸要帶課外輔導班,我媽要打牌……他們總是很晚回來。
有時候等到天黑下來,我一個人做著作業,忽然開始胡思亂想。
我總是想,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是不是死了。
這念頭總是時不時地冒出來。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懂這念頭從何而來。
但是那時候,我確實是實在地擔心,我擔憂得那樣逼真,連我自己長大後都想不通。
後來因為要和華天的填詞人白毓合作,看過他的書。
他說,相愛的人,總是要打無數個電話,確認對方在哪裡,在幹什麼?如果對方音訊全無,就會開始胡思亂想,想他是不是遇到什麼意外。
他說,這世界多危險,一輛醉酒的司機開的車,一段沒有護欄的彎道,一塊從二十五樓上掉下的磚頭,都有可能讓一個人死於非命。
而愛,總讓人想到死。
我已經很多年,再沒有犯過這莫名其妙的擔心。
我十多歲的時候,我父親死了,長大後我知道,原來我媽不喜歡我。
我曾經很喜歡齊楚,他皺下眉頭,我就萬死不辭,從他身上,我知道古代的昏君,為什麼能那樣離譜。
愛一個人,不是蒙住你的雙眼,讓你錯下去。
而是你清楚地知道,你錯了,還是要這樣做。
只是後來就漸漸磨得沒有了。
再沒有這樣的惶恐,這樣的急切。
推開一間房,又是一間房,全世界都不懂這份擔憂,全世界都在困惑我的慌張。
推開那個小房間的時候,我沒能第一眼看見塗遙。
那間房間很暗。
沒有窗,可能以前有過,然後被釘住了,很小,像是臨時的禁閉室,與我剛剛經過的那些房間,像是天壤之別。
然後塗遙站在那裡。
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他靠在牆上,像是在看著什麼,他對我的到來並不驚訝,而是伸出手,朝我走來過來。
我跑得氣喘吁吁,還來不及說話,就被他一把勾住肩膀,緊緊抱住了我。
他抱得那樣緊,想要勒碎我的肋骨,刻進他胸膛里,但是他的語氣這樣輕描淡寫,像是在說著一件早就意料到的事。
他的聲音像是嘆息一樣:「你來了啊。」-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的下巴靠在我肩膀上,我偏過頭看他,我背後的門緩緩關上,那些從走廊上照進來的光,一點點消失在這房間裡,這房間又回到一片黑暗中,就像從來沒有過光線一樣。
他抱得我那樣緊,我卻總覺得他在瑟瑟發抖。
我有點擔心地叫了一聲:「塗遙……」
「噓,」他按住我的嘴唇:「你聽得到嗎?」
「聽到什麼?」
「小時候的我,在哭。」
這樣黑暗房間,這樣空蕩房間,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但是我竟然不怕。
大概是因為抱著我的這個人是他吧。
明明該快點出去的,也該制止他的異常,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也覺得,就這樣和他抱著站在這裡,也沒關係。
「對不起,本來想讓大叔看到一個什麼都不怕的我,」他貼著我臉頰,下巴枕在我肩膀上,聲音里滿是歉意:「大叔一直不信任我,也是應該的,我本來就是一個沒什麼用的人……」
「不是這樣的。」我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該有一些事,是你怎麼跨也跨不去的坎,是你無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的東西。
錯的不是你,是時間。
你在最脆弱的時候遇見的那些東西,其實都做不得數,不是趁你年紀小,趁你脆弱,掐住你軟肋,你就該一輩子受制於那些東西。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該成為你一輩子的負擔。
就算你掙扎,就算你疲憊了,沾了一身骯髒泥土,但你總會學會放開那些東西,心甘情願走出來。就算你走不出來,也會有一個人,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你的生命中,俯下身來,牽住你的手,帶著你一路走出來。或許早,或許晚,但你總會走出來。
你不是神,你總有缺點,這世上所有人都曾在年輕時痛哭得像個傻逼,憑什麼你塗遙就得永遠微笑無懈可擊。
就算你得做天王,就算你要拿金熊獎,就算這世界無數鏡頭無數輿論,只要我還在這裡,我總會替你擋下這一切,讓你在某個卸下面具的深夜裡,做真實的塗遙。
我不知道塗遙聽不聽得懂。
但是他吻了我。
他說:「大叔,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找到你?」
第89章
其實我不太想聽他說。
我覺得,答案不會是我想知道的。
但是他既然想說,就讓他說吧-
「我第一次記起大叔的名字,其實是在SV台的化妝間。」
我記得他撞見了我和齊楚在化妝間裡,近得像要接吻。他闖了進來,跟我們問一個化妝間在哪裡。
那也是我對他印象深刻的一天。
「你就是那時候開始想認識我的?」我問他。
他鬆開了我的肩膀。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表情,只覺得他目光灼灼,黑暗中的火一樣,燒得人皮膚都疼起來。
他說:「我喜歡大叔看齊楚的眼神。」
「什麼眼神?」
他笑了起來。
「就是大叔現在看我的眼神。」
神神叨叨的。
「算了,大叔聽不懂的。」他膽大包天揉我頭髮,在我臉上啃了一口:「只要大叔知道就行了。」
「知道什麼?」
平生最恨話都說不清楚的人。
偏偏他還就不準備說出來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快說,不然我下樓了。」我的排骨還在廚房裡等著我呢。
塗遙不說話了。
「別總是賣關子,玩這些有的沒的。」我語重心長和他講道理:「我知道你聰明,我情商也沒你高,但你不能整天玩這個,人何必活那麼累,就算你喜歡在外面玩,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麼就說,繞多了我也聽不懂……」
他捂住了我的嘴。
「那天我在SV台看見你看齊楚的眼神,從來沒有人這樣看過我,我那時候就想,我也要有一個人,看我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他眼睛裡,全心全意,全盤托出。找不到這個人,我就搶,我在娛樂圈呆了一年,卻只在你身上看過,所以我想把你搶過來。」
就算他沒有捂住我的嘴,我也不想說話了。
「我知道大叔喜歡什麼樣的人,我可以變成那樣的人。齊楚是個傻子,要搶他的東西很容易,但是大叔很奇怪,大叔平時很厲害,在有些事上卻一點都不聰明……」
我打開了他的手。
「你要找死心塌地喜歡你的人,多得是,找我幹什麼!」
他摟緊我肩膀,不讓我甩手就走。
「可是我想要喜歡我的人,只有大叔啊……」他聲音的尾音軟下來,像是無奈一樣:「別人看著我,沒感覺的啊……」
信你就是傻子。
「以前只想著把大叔騙過來,現在騙過來了,又想讓大叔只看著我一個人,等大叔眼睛裡終於有我了,又想大叔喜歡我了……」他手指劃著名我臉,笑起來:「現在我想,要是大叔能信我,該多好?」
「我什麼時候不信你了?」
「大叔不信我,也是對的。」他像是落寞得很:「我連自己家都不敢回,怎麼靠得住?真正有擔當的人,應該無所畏懼……」
又來這套。
我雖然知道他絕沒有自己說的那麼脆弱,還是忍不住安慰他:「要是一個人一點畏懼都沒有,就不算人了。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因為你年紀太小,以後你的人生還有很多可能性,我不想讓你這麼早就被鎖住,萬一你以後後悔,也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