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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我知道我們繼續爭辯下去會是什麼結果。
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
「那是以前的話。」我冷著聲音,捏緊了手機:「以前你不是還沒和聶靖勾搭在一起嗎?」
「勾搭」兩個字,讓他咬住了嘴唇。
但還不足夠讓他知難而退。
「你當時說了只要我人氣不墊底就行。」他還在強詞奪理:「你帶的那些明星,沒有和聶靖這種人吃過飯?他們不也是這樣爬上來的?」
我氣得只想揍他。
「他們是明星,你和他們能一樣!他們潛規則他們陪酒陪吃飯!他們是他們!你是我弟!」
「我就想和他們一樣!」他也倔起來了!
「像他們有什麼好?你是缺錢還是欠了高利貸!正經讀書不比陪聶靖那種人吃飯好……」我也不知道我在竭力把話題往哪方引,只知道絕不能往他的那個方向說。
我像是坐著破爛小船在風暴里出海,停也停不得,退也退不得,到處都是陷阱,一不小心就闖進禁區,就得把所有問題都攤開了說。
我最怕的就是攤開了說,因為有件事,是碰都不能碰的。
可惜,這不是由我決定的。
「那你為什麼要跟他們在一起!」他固執地追問我:「你只給他們當經紀人……」
「那是我的職業。你腦子燒壞了?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要人天天陪……」我簡直有點語無倫次。
「我就想要你天天陪!」他幾乎是撞上來的,我險些來不及躲開,被揪住了肩膀,他一聲聲質問過來:「我能當明星,我也能紅!你憑什麼不給我當經紀人!」
我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
「因為你是我弟弟。」我只有這麼一句話。是最後的屏障,也是唯一的底線。
他不說話了。
快一米九的個子,直戳戳站在我面前,我不自覺感覺到了壓力,想走開,剛一動就被他攥住手腕。
他聲音是暗的,幾乎是啞著嗓子叫我:「哥。」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像是身上壓著千斤重的東西,壓得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想掙脫想推翻,他的眼睛幾乎是紅的,每一個眼神都戳進我心臟里來,而我拼命閃躲,死也不敢和他對視。
「你知道的,我,壓根……就不想……」
他一個個字往外說,每個字都像冰雹一樣砸下來,我被砸得睜不開眼睛,滿心裡都是恐慌,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一巴掌抽在了他臉上。
「你給我閉嘴!肖航!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對著他吼,我知道自己有多色厲內荏。
他抓住了我手腕。
「哥,」他啞著聲音叫我,一米九的少年,墨黑頭髮俊美臉龐,是我看著一點點長起來的。我送過他上學,帶著他去過遊樂園,我牽著他的手,帶他去買冰淇淋,夕陽下面一條林蔭道,一眼看不到盡頭。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一直當他是年紀小,當他是因為沒有父親而特別依賴我,我裝作聽不懂看不出來,我每次回家都迅速離開,我以為只要等他長大了,一切都會過去。
但是現在他的眼神讓我懼怕。
「你給我閉嘴!閉嘴!」我扭動著手腕,想掙扎出來,抬起腳踢他,還沒踢到,他已經說出來了。
他說:
「我壓根不想當你弟弟。」
第74章 軟肋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說出來,我反而沒那麼緊張了。
像是一直背著沉重又珍貴的東西,跋山涉水,還得穩住背上的東西不掉落下來,小心翼翼那麼多年,終於有一天,那東西摔了下來,碎了滿地,傷心之餘,反而有種萬念俱灰的輕鬆。
已經是晚上九點,窗外燈光昏黃,世界仿佛都暗下來,我向來喜歡在晚上做事,因為全世界都一樣安靜,所以無從驚覺自己竟然始終是一個人。
「回去睡覺吧,肖航。」我語氣平靜對他說:「明天還要早起。」
他抓住了我手臂。
他又和媽一樣漂亮的眼睛,他的表情那樣淒涼,幾乎無法用可憐來形容。他是在乞求我。像是等待判決的死刑犯一樣。
我掙脫了他的手。
他這樣高大,卻這樣脆弱,我輕而易舉就甩開了他的手。
我說:「明天我會送你回學校上課,以後我每隔一兩個月就會回家一次,你不用可以等我,因為我回家也不會見你。」
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我高中的時候,見過一條小狗,我把早餐吃剩的蛋餅給它吃,他跟了我三條街,它髒兮兮的,大概是白色,身上全是卷卷的毛,矮的看不到腳,一顛一顛得跟著我,最後我站在學校門口,回頭看它,它站在一叢枯掉的蒲公英旁邊,烏黑眼睛,濕漉漉的看著我。他大概也知道我不能把他帶回去養,素以看我的眼神那樣哀傷。
肖航現在的眼神,和他很像。
我甩開他的手,從他身邊走開的時候,幾乎可以聽見他向摔在地上的冰一樣,一層層碎下去的聲音。
我閉上了眼睛。
三十歲的人了,掉眼淚太丟人臉。
悲傷襲來一股大力,肖航幾乎是整個人都撲上來,撲的我整個人都撞在冰箱上,冰箱上的便利貼掉了一地,像落葉一樣,我抬頭看,肖航的臉幾乎與我緊貼著,他這樣鄙視著我。他眼角通紅,幾乎溢出水來,我看到他張了張嘴,卻只是大口喘息著,像窒息的魚。
我知道他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現在鼻子犯酸,喉嚨像被撕裂一樣疼,他只要一張嘴,眼淚就會掉下來。
當年我爸死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
我別開眼睛,咬的嘴唇幾乎出了血。
「肖航,如果你敢耍橫,我就報警。你別當我開玩笑……」
他看著我,那樣哀傷,又那樣憤怒,他眼睛裡幾乎要滴下血來,我看著他揚起拳頭,用力的砸在冰箱門上。那些便利貼紛紛掉下來,我看清其中一片,是他今年開學時候寫給我的。
「哥,我去上學了,記得按時吃飯……」
後面的字看不清了,因為我的眼睛也模糊了。我知道今天之後,我丟了一個弟弟。
大概是我做人真的有問題,我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都一個個離我遠去,這世界苦寒至此,我幾乎不想再往前走。
「如果你聽話……」我聽見我冷酷的聲音,一字一句告訴他:「如果你聽話,等你高中畢業,我就去看你。但是如果你不聽我的話,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你。」
半夜,我聽見肖航在客臥哭。
原來十七歲的少年哭起來是這樣的,像負傷的狼在沙丘上獨自對著月亮嚎叫,專屬於年輕的情感豐富,痛不欲生。
我在送他的包里放了繃帶和藥,我想他的手應該受傷了。
血肉之軀,一拳拳砸牆,也只有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才做的出來。
等他長大了,他就不會砸牆了,他也不會哭,不會發泄。他會漸漸明白,一切痛苦都會過去。所有讓年輕的你覺得痛不欲生覺得永遠無法忘記的事,都會在經過時間沖洗之後,成為雲淡風輕的記憶。
而真正最痛苦的事,不是在你年輕時候,讓你半夜醒來,躺在床上嚎哭的人。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後,久到你都很久沒有見那個人的時候,你在凌晨三點醒來,想起那個名字,都心臟抽疼,不能言語、。
睡不著,起來抽菸看文件。
找出手機,剛開機,許多條簡訊和未接電話一奇湧進來,除了媒體的之外,就都是塗遙的了。
他威脅我:大叔在不開機的話,我就去參加華視的賽車節目了……
隔了半個小時,它有威脅我:我決定騎車出去找大叔,帽子也不要帶好了……
最後他直接發了照片過來,上面他頂小光頭,得意舉著一個遊戲機對我笑,上面是新破的記錄還是什麼。臉上紗布也被他揭了,露一道看不太出來的分紅傷痕。
我打了電話過去。
只想兩三生就被接起來,電話那邊一片沉默,半響,我尷尬問他:「怎麼,要冷戰?」
「我在看大叔會不會主動跟我道歉。」他幾乎是冷冷地說,:「我找了大叔三個小時,還以為大叔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我沒說話。
「哈哈,大叔被嚇到了?」塗遙在電話那端大笑,我幾乎可以想像他手舞足蹈的樣子:「我演技好吧!想不想真生氣?」
我還是沒有說話。
「哎,生氣了?」塗遙的聲音里笑意還沒完全退去:「大叔不是這麼容易生氣吧?」
「沒有」
「那大叔為什麼不說話?」他追問:「就算不是生氣,也是心情不好吧?大叔那麼喜歡教訓人,今天竟然沒有罵我……」
「你希望我罵你?」
「如果罵我大叔心情會變好,罵幾句也沒有關係,」他倒是很看得開:「反正我經常都要被罵。」
明明是無憂無慮的小屁孩,有時候,卻一副懂事的樣子。
「塗遙。」我叫他名字。
「嗯」
「我們以後不要接吻了……」我吸了口煙,語氣平靜告訴他。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他也想是認真起來。
我住在三樓,窗外有大棵梧桐樹,下過雨,空氣濕轆轆轆,天氣好得很,無星無月,一眼看過去,深深淺淺的黑,大團大團的書影子。
深夜總讓人感覺渺小。
「我不想談戀愛了。」我慢慢告訴他:「我也不想曖昧,我繼續當你的經紀人好了,久了就變成老朋友。」
變成朋友,就不會顧及,不會有禁區,不會疏遠,不會忽然揭開一切,看見狼狽真相。不會有猜疑,有嫉妒,有求不得,有給不起,有那麼多年積累下來的感情一夕破碎。
就當朋友,就很好。
塗遙只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問我,:「是什麼人讓你有這想法?齊楚?還是肖航?」
他一直半真半假叫我大叔,我也就半真半假答應,而現在,他對我說:「你」。
「這不重要了,我已經決定了。」我拿出經紀人的威嚴來,:「你知道就好了。」
「你知道嗎?大叔。」塗遙在電話那端笑:「如果你在感情上有你做事一半厲害的話,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