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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相信自己能夠扳開他手腕,跑到冰箱前,端一杯冰水給他喝,好讓他清醒一點。另一個選擇,是就這樣被他當冰袋抱著,直到他睡著。
我英勇選擇了前者,可惜沒成功。
我只掙扎著爬起來大概不到一寸的高度,就被塗遙重重壓下去,這醉鬼還皺起整張臉,一臉不悅地拍了拍我的背:「別動……」
我像穿在樹枝上的烤全羊一樣,在塗遙手臂圍成的圈裡,緩慢地轉了90度,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放鬆下來,仰躺著,認真地觀察天花板。
彼時塗遙已經無比熟練地、像一隻八爪魚一樣、把他的手腳都纏到我身上。
我偏頭看,他半張臉埋在枕頭裡,一點妝不帶,頭髮都睡得亂糟糟的,卻真的是比牛奶還要細膩的皮膚。他睡覺的時候,總好像不知道是在跟誰鬥氣,整張臉都氣鼓鼓的。
我嘆了口氣。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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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實在是有點累,不僅是塗遙,我也有點疲倦。儘管還滿心惦記著要把空調打高一點,以免某個喜歡踹被子的醉鬼感冒,我還是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連襪子都沒脫,就這樣睡著了。
我是被熱醒的。
全身都是汗,身上壓著許多東西,頭髮都黏在脖子上,我被熱得滿肚子都是火,皺著眉頭,睜開眼睛,發現整個房間都一片黑暗。
然後我才發現,壓在我身上的不是塗遙,是被子。
塗遙就坐在我身邊,盤腿坐在床上,玩牌一樣,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些紙張。
「……你在看什麼?」我艱難爬起來,腿被壓得發麻,像無數螞蟻在裡面爬。
「先別起來。」他伸手按住我,發現我腿麻,探身過來,伸手抓住我腳踝,他一碰,我腳頓時陣陣發麻,軟針扎一樣,我抓住他肩膀:「別碰,很癢……」
就算在黑暗裡,還可以清晰看到他嘴角上翹,小惡魔一樣。
他揉了揉我頭髮。
「大叔,你啊,真是……」
這種沒大沒小的寵溺語氣算是怎麼回事。
我皺著眉頭,靠在塗遙遞來的枕頭上,等腳麻的感覺漸漸過去,瞥了一眼他趁我不注意收攏在一邊的那些紙張:「這是什麼?」
「啊,還是被發現了……」他有點懊惱似的,揉了揉鼻子,伸手開了床頭燈:「本來準備明天再給大叔的。」
不知道這酒店怎麼想的,床頭燈是曖昧的深紅色,一副要拍色情片的樣子,塗遙把那些紙張在我面前攤開來,我仔細辨認:「戶口本?」
「還有存摺,房產證,」他一樣樣擺給我看,最後長舒一口氣,雙手撐在床上,抬起眼睛,一雙狐狸眼笑得彎彎:「吶,大叔,這是我全部身家了。」
這種「我的全部家當都交給你管」的架勢算是怎麼回事?
「你把它們拿出來幹什麼?」我戒備地看著他。
他把那疊東西推到我面前:「大叔是我的經紀人,這些當然要交給大叔管了……」
「誰說經紀人要管這個的?」我忙不迭地躲:「你以前交給樂盈了嗎?」
他怔了一下:「沒有啊。」
「那你交給我幹什麼?」
他睜大眼睛,理直氣壯地告訴我:「大叔是大叔,大叔和樂姐又不一樣。」
我對這個有著詭異邏輯的少年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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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
「回你床上睡覺,別吵我。」
「大叔……你把它們收起來了沒有?」
「收起來了。」
「少騙人,你明明放在我行李箱裡,我看到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忍無可忍,掀開身上的毯子,與蹲在沙發邊的塗遙對峙著:「你自己的東西自己收著,給我算是怎麼回事!我已經給你當經紀人……」
「大叔。」他趴在沙發邊緣,明亮眼睛,低聲叫我。
明明腦子裡一團亂麻,煩得只想發一頓脾氣,被他一看,卻不自覺地整個人都溫和起來。
我無奈地看著他。
「大叔,我是認真的。」他用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看著我。
「我並不是想大叔當樂姐那樣的經紀人。」他伸手放在我手背上,掌心帶著熟悉溫度,眼神這樣誠懇:「我沒有騙過大叔,我願意把我賺的錢,全部分一半給大叔。我要大叔一直給我當經紀人,我會超過齊楚,我會讓大叔像凌藍秋一樣,站上金熊獎的舞台。」
他目光這樣灼熱,我竟然不敢和他對視。
齊楚曾經問我,我說的那些,要造就一個天王的夢想,是不是騙他的。
其實我沒有騙他。
我是真的很想,打造出一個耀眼的天王,鎮壓一整個年代,以後不管過了多久,只要提起這個年代,提起娛樂業,就會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惜他讓我失望了。
他可以不夠世故,不夠圓滑,他也可以不喜歡我,他甚至還可以沒有好演技,沒有強大到足以成為時代標誌的聲音。
但他不能,把別的事,放在他的夢想之前。
尤其是,那件「別的事」,只是一個滿口謊言的,輕浮幼稚的謀殺犯。
是他騙了我。
一個男人,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去承諾。沒有那個決心和覺悟,就別說你想做天王。
只是一場滑稽的戀愛而已,他不辨是非也可以,不管黑白也可以。但是作為一個人,恩怨不分,利害不明,區區一個小明星,就不自量力地卷進這場景趙兩家的大矛盾里,他還有什麼資格說他想做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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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現在願意做我的經紀人了嗎?」
「……」
「大叔是答應了嗎?」
「閉嘴,去睡你的覺。」
「大叔是答應了,是吧是吧……」愉悅到可以感染別人的聲音。
「……」
「那大叔怎麼不回去和我睡一起呢?」
第52章 識趣
睡到早上七點。
匆匆洗漱,叫了早餐來吃,去臥室看了看,塗遙還在睡,給他訂好鬧鐘,叫了早餐,一邊打陸芸白電話,一邊往外面走。
這女人性格雖然沒凌藍秋那麼強硬,但也厲害得很,拼命三娘一個。當年陸赫拍個紀錄片,樂綜不少藝人去客串,齊楚林小白都去了。陸芸白這女人,忙到半夜三點,還叫上凌藍秋去吃夜宵。兩個女人,不知道去吃了什麼奇怪東西,凌藍秋吐了一晚上,第二天帶林小白飛國外錄聖誕專輯。陸芸白也強悍,上吐下瀉,據說打了一晚上吊針,第二天七點準時出現在片場,面如紙白,披個毯子,癱在椅子上。一邊看各演員行程,一邊安排幾個助理去給道具師打下手。
響了四聲就被接起,陸芸白氣若遊絲,問我:「小林,塗遙好了?」
她和凌藍秋關係不錯,雖然現在看來是要因為陸赫翻臉了,但還是跟著凌藍秋,占我便宜,叫我小林,其實她年紀比我大不了兩歲。
「塗遙還在睡覺,我就問一下,幾點去定妝。」
「照原計劃,下午三點過去,上午是袁冰她們,下午才是你們。」陸芸白說了幾句話,聲音總算大了一點:「藍秋會晚點到,她讓我們自己過去,不用管他。」
我知道凌藍秋為什麼不來。
因為,今天,有樂盈的追悼會。
直到塗遙告訴我之前,我一直以為,凌藍秋和樂盈,沒什麼私底下的交情。畢竟,當年我們一起對付塗遙的時候,凌藍秋可沒有一分手軟。
剛知道她們是朋友的時候,我幾乎是震驚的。
後來想想,其實我和凌藍秋現在的關係,和當年樂盈和她,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們算不上朋友,也算不上敵人。
就如同她說的那樣,我們是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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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沒事做,拿了華天的人事表來看。塗遙也無聊,不能玩遊戲,我不讓他看原著----陸赫的字典里唯一缺的兩個字就是「保守」,他拍的電影,原著都被改得面目全非,而且劇本邊寫邊拍,人物更是和原書差了十萬八千里,當初在他們家吃飯,凌藍秋還笑過他,說他乾脆不用付錢給原著作者,反正電影和原著一點關係都沒有,連名字都改光了。
不讓塗遙看太多遍原著,是因為怕他對人物形象先入為主,以後不好矯正。我是經紀人,看看沒關係。
塗遙吃光了早餐,百無聊賴趴在陽台欄杆上曬太陽,酒店陽台上擺的山茶花,被他拔禿了半邊的葉子。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像他會發光一樣。
「你覺得無聊的話,不如來看點書。」我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邊把認識的人都劃上勾,一邊給他找事做。
他無精打采走過來:「什麼書?」
我用下巴朝茶几上的平板指指。他總算安分坐下來,拿起電腦看:「怎麼是古文?」
「不是古文,是明清的小說,你戲路偏古代多一點,多看點書有好處。按左上角的鍵就能切換成英文版,看你自己喜歡哪種。」
他嘟囔一聲:「其實我背過唐詩的。」
「那挺好啊……」我翻過一頁,頭也不抬問他:「那你怎麼連姜都不認得?」
「詩里又沒寫過姜……」他一臉不慡地回答,點了點屏幕左上角,發現我看見了,又負氣地點回來。
「誰說沒有。酒未敵腥還用jú,性防積冷定需姜。」我悠閒打擊他:「不過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紅樓夢》你也看不懂。」
塗遙一點沒被打擊到:「大叔,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大學學的是中文。」
「那後來怎麼會當經紀人的?」
「頭腦發熱,就當了。」我看了看手錶:「抓緊時間看半個小時,等會要去機場接vincent,你也去,禮貌點。和他搞好關係有好處。」
塗遙「哦」一聲,坐沒坐相,歪在沙發上看書。我以前說過他兩次,不管是打遊戲還是看書都要坐姿端正,不然會近視。他就問我:「大叔坐姿端正嗎?」
我說當然。
他說:「那大叔怎麼也近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