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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50 作者: 謙少
    只一天沒見,我卻好像一夜之間走過十年之久,滿心都是悲涼。

    「坐吧。」

    他在我床邊坐了下來,看了看我放著冰塊的杯子,大概以為我喝了酒,皺起眉頭,剛要發難,我已經先他一步問。

    「說吧,莫延找人打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沉默了。

    「我知道他對你不滿,但是,趙黎受傷之後,我才知道……」

    看吧,趙黎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里,他卻輕描淡寫一個「受傷」帶過,甚至,他都不敢接著我的話說出「莫延找人打你」這六個字。

    他說是不滿。

    真是好笑。

    「廢話就別說了,」我直視他眼睛:「就說你準備怎麼解決吧?」

    「你覺得呢?」他目光溫和看我。

    總要到了這個時候,他對我,才會有這樣溫和態度,才會這樣問我「你覺得呢?」

    我覺得殺了莫延都不解恨。

    「趙易昨晚已經到了,凌藍秋呢,今天早上也已經到了。」我用同樣溫和態度告訴他:「既然人都到齊了,就把莫延帶過去吧,把他是怎樣找人砍我沒砍成,又是怎樣把趙黎砍得重傷的事情說清楚,看趙家準備怎麼發落……」

    齊楚的拳頭握緊了。

    「他還只是孩子,他……」

    「你他媽腦子有病嗎!」我一揮手把杯子掃到了地上,摔個粉碎:「他這是蓄意殺人!殺人你知道嗎!趙黎身上fèng了多少針你知道嗎?他險些死在手術台上,你知道嗎!你是不是連他殺了人也要袒護啊!傻逼!」

    齊楚垂著頭,一言不發。

    我的心都冷了下來。

    「齊楚,我再問你一句話,」我低下頭來,看他眼睛:「要是現在躺在醫院的人是我呢?你會送莫延去坐牢嗎?」

    他抬起眼睛,看著我。

    「我會。」

    「不,你不會。」我站了起來,拿過收拾好的行李包,把裡面的通訊工具都扔了出來。

    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你不會送他去坐牢,因為他是你喜歡的莫延,你為了他遮掩,為了他對我溫和,你甚至,還為了他,對我撒謊。

    「你要去哪?」他抓住我手臂。

    「你管不著。」我把最後一部手機扔到一邊,扭轉手腕,想從他手裡掙扎出來:「我他媽辭職了,我去哪你都管不著……」

    「別這樣。」他終於露出慌亂神情,拖住我,伸手搶我行李:「我以後不會再對你發火了,我現在脾氣已經好了很多了,以後都是你說了算……」

    「那你把莫延揪出來,帶他去見趙易。」我冷冷看他。

    他咬緊了牙:「我做不到……」

    「那就放開我,」我冷冷看他抓住我手腕的手:「這個你總做得到。」

    他沒有照辦,反而握得更緊了,他甚至還莫名其妙質問我:「肖林,你要為了趙黎那個人渣辭職,是不是!」

    我懶得和他多說,問他:「你放不放手。」

    「不……」

    我一腳踹在他膝蓋上,拎著行李重重砸在他臉上,然後扔下一個戒指盒子,拔腿就跑。

    我一路從三樓跑到大堂,酒店值班人員紛紛驚訝看我,我跑到酒店外,打車去醫院。

    行李里通訊工具全被我扔得乾乾淨淨,他交給我保管的東西也早就還給他,我不過是提前三天辭職,從此天高海闊,那個叫齊楚的人發生的任何事都與我無關。

    清晨八點,北中國陽光燦爛,空氣這樣乾淨,世界這樣廣闊。

    -

    計程車司機看我匆匆忙忙,笑著問我:「去哪?」

    「縣醫院。」

    「去那啊……」司機收斂了笑容:「你去那?」

    「看朋友。」

    準確說來,是看朋友,兼告狀。

    第33章 心眼

    我到醫院的時候,凌藍秋和趙易都已經不在了,只有秦裕,坐在家屬等候室里開著筆記本不知道幹什麼,聽見我進來了,抬起頭來。

    我若無其事,向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提著的行李:「趙先生昨晚說的,給我開的床是那張?」

    -

    「要是阿南知道肖先生住在醫院陪著他,應該會很開心的。」秦裕給我鋪床的時候,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趙家的人,果然是一句話就能讓人心都軟下來的。

    -

    十點,凌藍秋回來醫院。

    彼時秦裕被叫去片場,這女人,一副輕車熟路樣子,徑直進門,看見我,怔了一怔:「肖林,你怎麼在這裡?」

    「趙黎是我朋友,我怎麼不能在這裡?」我反問她。

    她端詳我一會兒,露出恍然大悟神情。

    「你和齊楚翻臉了?」

    「賓果。」我笑著嘉獎她。

    「那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她還想瞞我:「就算辭職了,你也該回北京,這裡的事不歸你管了。」

    「算了吧,在我面前耍心眼。」我嫌棄看她:「是莫延叫人砍傷了趙黎,景天翔派你下來收場,是不是要保住莫延和齊楚?」

    凌藍秋嘆了一口氣。

    「說是要保住,怎麼保得住……趙易就這麼一個兒子……」她大喇喇在我床邊坐下來,踢掉匕首跟的高跟鞋,偏過頭看我:「要不,你來幫把手?」

    我哈哈大笑。

    「笑什麼?肯不肯,一句話。」她竭力引我上鉤:「這件事之後,齊楚和莫延肯定要分,你信不信,到時候你再回去給齊楚當經紀人……」

    說著說著她也意識到不對勁,在我帶笑眼神里聲音漸漸低了。

    「你以為我會不知道,莫延本來想砍的是我。」我冷笑看她:「齊楚已經和你通過電話了吧,我說了,我要把莫延送進牢房。」

    凌藍秋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

    她坐在那裡,穿著絲襪,細長腿,腳跟靠在地上,大喇喇坐了一會兒。

    她說:「肖林,我真不想和你當對手。」

    「我也是。」

    她意興闌珊站了起來,穿著絲襪,在地上走了兩步,把鞋子撿了起來,穿上。

    走到門口,她握住門把,回頭看我。

    「保重了,肖林。」

    「你也保重。」

    -

    有時候,真正的決心,往往不是歇斯底里的時候下的,而是你一直忍一直忍,忽然,一根輕飄飄的稻糙落下來,忽然就壓垮了你。

    現實不是電視劇,沒那麼多眼淚和咆哮,沒那麼多直白台詞,大多是,你也藏著,我也掖著,藏著掖著久了,就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我還記得,我剛進圈的時候,最好的朋友是齊楚,最喜歡的人是齊楚,唯一的願望,是把齊楚捧紅,讓他愛上我。

    如今七年過去,我最好的朋友是趙黎,他躺在醫院裡。

    我最喜歡的人是齊楚,我剛剛和他決裂。我最大的願望,是把他喜歡的人,送進牢房。

    七年而已,人事全非。

    年輕的時候,覺得世界很簡單,喜歡一個人,就會一直喜歡,有一個夢想,就會一直堅持,後來走著走著就發現,原來這世界這樣大,每個人都很渺小,像葦糙一樣,在社會的洪流里顛簸流離,進退全不由自己。

    終於也走到這一步。

    就在昨天,我還以為我們能善始善終。

    真是好笑。

    -

    在醫院呆了兩天,把周圍的館子研究一遍,找了幾家好吃的,記在本子上,秦裕問我:「肖先生,你在記什麼?」

    我怎麼好意思告訴他,我在準備等趙黎醒了,嫌棄醫院食物的時候,偷偷從外面帶東西進來給他吃。

    趙家有權有勢,趙易是小兒子,有才華,趙黎的爸爸趙袁是當家的大兒子,疼趙黎,手筆大得很,趙黎現在的醫生和設備,都是他從省城搞過來的。本來是準備把趙黎送到省城去,趙易卻不準備停下片場那邊工作,準備把雲麓傳拍完。

    總共還有半個月的戲,趙易竟然不找人接手,自己一個動輒拍上億製作大片的大導演,接著趙黎的進度開始拍,我被他的決定嚇了一跳,他一臉淡定:「阿南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戲。」

    他跟我說起趙黎當年在國外上小學,交手工作業,自己拍短片,對焦都不會,忙活一晚上,累得趴在地毯上睡著了,他看他辛苦,就幫他拍了。結果趙黎氣得發飆,鬧騰了一天,這就算了,他的小學老師聽說了這件事之後,還上門來教訓他,說他不該幫小孩完成作業。

    我聽得認真,想像趙小流氓還是個胖乎乎小屁孩的樣子,笑得險些從床上跌下來。

    趙易有時候睡酒店,有時候睡在醫院,有時他看劇本看到深夜,趴在桌子打瞌睡,面孔英俊堅毅,麥色皮膚,簡直是男人範本,我不禁懷疑,趙黎有這樣的好基因,怎麼還長成了一副小流氓的樣子。

    我沒去片場,也沒再碰到過齊楚,莫延好像被景家接回去了。趙易拍了第一天,回來說:「劇組裡有個年輕人,演技不錯。」

    可惜,那人是個傻逼。

    我沒和趙易說,莫延本來是想要砍我,他也不說,只是默認了我在醫院守著趙黎。

    我原來號碼全部棄置不用,連郵箱都換過,但畢竟是在圈裡混過的人,總有些消息渠道,我也知道,現在景家和趙家徹底翻臉了。景家不知道是覺得虧欠了莫延還是什麼,竟然沒有把莫延交出來,還護著在家裡,連齊楚,也從上面新派了個經紀人下來跟著。

    真是一齣好戲。

    -

    我有去探視過一次趙黎,穿著無菌衣進去。其實是趙易念子心切,每天趴在門口玻璃上看,總覺得他兒子要出什麼意外。所以進去探視,順帶著連我也帶進去。

    趙小流氓氣色好了一點,還是傻逼一樣躺在床上,這傢伙很自戀,常說他的臉就是本錢,莫延總算有點眼色,雖然在他身上切水果一樣橫一刀豎一刀,卻沒有傷到他本錢。

    他只有眼睛像趙易,桃花眼,其餘大概都是像他那個不知名的媽,窄臉,白皮膚,看起來就像個小流氓,笑起來也是壞笑。

    -

    我住進醫院第三天,趙黎醒了。

    這傢伙恢復能力不是一般的強,醒了就嚷嚷著要轉普通病房,他爸趙易好玩,他躺著的時候溫情得跟什麼似的,他一醒就變成嚴父,披起無菌衣,進去和他吵架,秦裕推出我去勸架,我才進門,小流氓一眼就瞄到我:「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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