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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老太太被我爸一頓搶白,只好回來了,但是沒絕了念頭。我不知道李祝融怎麼弄的,又是怎麼和她說的,總之第二天,老太太很開心地帶著個R大食堂的袖章,帶著個年輕女孩子,給A組成員送飯來了。我爸還沒說話,她先把工作證亮出來了:「看到沒,我有工作證的。你別說話,吃完飯就快把藥吃了。」
老太太「合法」逗留在A組,每隔一個小時就給我爸提醒一下吃藥倒計時。還帶了一袋子毛線團過去,坐在休息室里打毛衣,說是打給我爸秋天穿的。
我本來對李祝融這做法不太贊同,研究所又不是我家開的,這樣大張旗鼓,影響別人工作不說,看著也太囂張了,別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不知道腹誹成什麼樣了。
但是,他對我的顧慮不屑一顧:「你管別人幹什麼?你爸媽開心最。別人有意見,又不會說給你聽,當他們不存在就是。誰要是看不慣,讓他來和我說。你爸媽一把年紀,想做什麼就讓他們去做。別人又不是你家人,你家人還是別人?」
我說不過他,又不能攔著我媽不讓去----老太太一個人呆在家裡沒事做,就會想我爸的病,想了就傷心。我不止一次撞見她一個人偷偷抹眼淚了。
好在組長王治經常不在,齊景和我還算友好,林森對這些事一概不關心,只管他的實驗。小白倒是歡騰,天天和我媽套近乎,聊得火熱----現在我媽不僅每天給他多加一個雞腿,還買了三斤米色的毛線,準備給他打一件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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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去送飯的第二周周末,我和李祝融請了夏知非來家裡吃飯。
他們來的時候,是我開的門。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臉色有點蒼白的,但絕對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人。
我上次見他是十年前了。
他偏著頭,托著下巴,用一副和他那張臉完全不配的痞子表情端詳了我一會兒,然後朝著走過來的李祝融大聲笑道:「冰窟窿,原來這就是你姘頭啊!」
第79章
我以前說,鄭野狐是我心目中最恐怖的人。
我收回這句話。
我不知道,夏知非有多好的脾氣,才能把陸非夏寵成這副德性。
他簡直是孫悟空轉世的。
我不知道沙發上是不是真的有釘子,總之他連三分鐘也坐不住,先是四處在房子裡繞了一圈,四處看看,然後跑回來告訴李祝融:「冰窟窿,你這房子能悶死人,連一點植物都沒有。」
李祝融瞟了他一眼:「你家不也沒有?」
「我們家有魚……」他拖了一一張椅子過來,反著坐,懶洋洋趴在椅背上,像個小流氓一樣,拿著茶几上的蘋果在手裡拋著玩。
我還以為這就是他本性,結果吃飯的時候夏知非和李祝融進書房說話,他像被誰從五指山下放出來了一樣,在房子裡左摸摸,右看看,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兩個勺子,蓋在客廳掛的那副油畫裡人物的眼睛上,大聲叫我:「許老師,你快看,奧特曼。」
我汗顏,好在早就見識鄭野狐那瘋子,倒也沒怎麼被他嚇到,問他:「你喜歡吃什麼菜?」
「我要吃麻辣水煮魚,放一層紅辣椒!」他舉著兩個勺子,得意地朝我笑。明明是像小孩一樣沒心沒肺的表情,那張臉還是漂亮得讓人不敢於他對視。
「這個你吃不了吧,要不做點清淡的?」我遲疑地問他----他是身體狀況是出了名的虛弱。
他可憐巴巴地:「沒事,你做吧,我不吃,就看看也好,我都好久沒看過辣椒了。」
說道「傷心處」,他還皺起臉來,蒼白得像雪的一張臉,那雙眼睛,簡直像孩子一樣靈動漂亮。儘管瘦得不行,他身上卻沒有一點女氣。我看著他的時候,總是有點晃神。因為我能在他身上看見一些專屬於少年的東西,不知道夏知非怎麼做到的。他大概也快三十歲了,但他身上那些乾淨的、明亮耀眼的、像少年一樣蓬勃的東西,卻始終不曾消失。
他像是被歲月遺忘了的人。
還好,他再怎麼漂亮,我還是有原則的,不會給他做辣的。
看我不肯做麻辣水煮魚,陸非夏很是不慡,圍著我打轉,想讓我把辣椒拿出來。
我只能和他講道理:「你看,你不能吃辣椒,我現在也不能吃。李祝融不太能吃辣,做那麼辣的菜,難道讓夏知非吃?」
他想了想,大喇喇一揮手:「算了,回頭我讓非非做!」
我做菜沒什麼花樣的,刀功也一般,他看了兩分鐘,覺得無聊,在廚房裡亂翻起來,還很有禮貌地知會我:「許老師,我用烤爐烤一下白菜玩吧?」
我剛救下白菜,他就在旁邊用筷子戳水池裡的甲魚,把甲魚翻了個個,拿手指去勾引它:「來咬我啊,小王八~」
這種混世魔王性格,實在讓人頭疼。半分鐘沒看到他,就又跑到客廳闖禍去了。我拿出冰塊做魚凍,他跑過來,抓了一顆冰塊,放在嘴裡嚼。
「你別吃冰,等會肚子疼……」
他渾不在意,笑得眼彎彎,腮幫子鼓起一塊,像個花栗鼠,還趁機套我的話:「許老師,你人這麼好,怎麼會喜歡冰窟窿呢?」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冰窟窿是他給李祝融起的外號。
「你別吞下去,嚼一嚼就算了。」我拿了個紙杯子給他把冰吐出來。
他鼓著臉頰,花栗鼠一樣看著我,忽然恍然大悟一樣笑起來:「哦哦,許老師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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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非夏大概是很難得出來一次,吃了飯還賴在這裡不肯走。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張碟片,說是個she擊遊戲,還說林尉也喜歡玩。知道我不玩遊戲之後,他很是失望,被夏知非哄走了。
李祝融很不待見他:「夏知非真是當老媽子的命。」
我在一邊腹誹:陸非夏可比你好多了,至少人家還知道講道理。
下午李祝融沒事做,我洗完碗,坐在沙發上看書。他過來躺了下來,頭枕在我腿上。
這是他以前的習慣,經常躺在我腿上看書,玩遊戲,這時候他就像從一頭獅子變成了一隻溫順的大貓,你撓他肚子都沒關係。
「想睡覺了?」我手插進他頭髮里,替他按摩。
他眯著眼,搖了搖頭。
「那我們就坐著說話吧,」我把書放了下來,低下頭看著他:「正好我有件事和你說。」
他「嗯」了一聲。
從這個角度上看過去,他鼻樑筆直,他和李貅一樣,睫毛長而密,閉著眼睛的時候,眼睛下面有兩抹陰影,不說話的時候,總像是憂鬱的。讓人提著心,生怕說了什麼話讓他不開心了。
但是,他只要一說話,就什麼憂鬱的氣質都沒了。
「上次我和小安打電話,他說下周他就放假了,讓我們去接他回來。」
「讓袁海去就行了。」
我坐直了。
「我要和你說的就是這個。」我和他講道理:「下學期把小安接到北京來上學吧。他年紀那么小,沒有大人呆在身邊是不行的……」
「他有保姆,自己應付得來。」
「不是應不應付得來的問題。」我給他解釋:「小孩小時候沒有父母陪在身邊不行,你不是在培養繼承人,你是在養兒子,他是你兒子。你首先得讓他好好長大,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再考慮他適不適合當繼承人。」
他睜開了眼睛。
「老師不喜歡我對小安的教育方法?」
我有點無力。
他總是把我的想法歸於情緒化,因為他覺得,他的一切做法,無論是從邏輯還是從道理上,都是無懈可擊的。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關鍵是,你不能這樣教孩子。」我竭力給他解釋:「小安是一個人,你不能替他決定他以後的命運。你只要盡好一個父親的責任就行了,陪伴他,教導他,至於他將來要走怎樣的路,要不要繼承你的家業,可以讓他自己來選。」
李祝融笑了起來。
他伸手,碰了碰我臉頰,然後用手指沿著我臉側一路劃下來。
「老師說的很美好,」他慵懶地眯著眼睛:「但是,他既然是我的兒子,他就只有一個選擇。他不選,他的堂兄弟也會逼他選,他當不了平凡人。」
「這不公平……」
他手指按在了我嘴唇上。
「這很公平,老師。」他又閉上了眼睛:「他比別的孩子有錢,有權利,他生來就是上位者。而這些,就是代價。」
這些代價,是每個人都付出過的。無論是他,還是鄭野狐。
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安那孩子很會裝可憐,老師心軟,容易被騙。」他捏了捏我下巴:「但是不要對小安太好……」
「為什麼?」
我以為他又會說什麼繼承人不能有太多弱點的那一套。
結果他只是拉著我的襯衫領口,把我拉得低下頭去,親了我嘴唇一下。
「因為我現在,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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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李貅還是接過來了。
我本來準備和李祝融一起去接他,結果被李祝融纏得,凌晨才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李祝融早就走了。
我和李貅住過一陣,也知道他喜歡吃什麼,本來還準備燉雞,但是腰酸背痛,站不住,只做了鹽蘇雞和炸得金黃的小魚,海帶湯放在瓦罐里燉著。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就天黑了。
我打電話問李祝融,他說已經到北京了,正在車上,還有十分鐘就到了。
外面下雨,我帶了傘去接。C城那邊氣溫高,李貅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從車裡出來,被凍得抖了一下。
「別感冒了。」我給李祝融遞了傘,順手從車裡拿了毯子,給李貅披上,毯子太長,拖在地上全沾了水,我乾脆把李貅抱了起來。
平時那麼任性的小孩,其實也沒比別的五歲小孩重上多少。大概是在車上睡了一覺,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意外地乖,摟著我脖子,一雙眼睛霧蒙蒙地看著我。
「給我吧。」李祝融把李貅接了過去,一手抱著,把傘塞到我手裡,攬住了我肩膀。
李貅摟著他脖子,靠在他手臂上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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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放在沙發上,別吵醒了。」
李祝融把李貅放在沙發上,我拿了毛巾給他擦身上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