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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你還是什麼都不說嗎?」我逼視著他眼睛,那墨藍瞳仁波瀾不驚。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他輕飄飄地說:「我不需要解釋。」
「我需要。」
他站了起來。
「回去吧,伯父應該餓了……」
我仍然死死抓住他手腕。
「老師是想和我一起回去,還是我扛著老師回去?」他雲淡風輕問我。
「並沒有那麼難的,小哲……」我哀求地看著他:「你總要說出來的,你一個人的時候,不是說得挺好的嗎……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
他抿緊了唇,像是這世界上最頑固的雕塑。
我只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發冷,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看著這雙墨藍眼睛,像是看著最深最暗的死海,我永遠也看不透,那深邃的墨藍下到底隱藏著多少秘密。
「我需要一個答案,你知道嗎,小哲……」我只覺得眼睛發熱:「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不是這樣的……」
他別開了眼睛。
他像是背負著什麼沉重的東西,倨傲地挺直了背脊,他總是這樣固執的……
「我,」淺色的嘴唇只張開了一瞬,又像扇貝一樣閉緊了,他轉過臉來,靜靜地看著我。
他幾乎是哀傷的。
我怕看他的眼睛。
那墨藍眼睛,似乎在無聲地質問我。
天快黑了,滿天血紅晚霞,照得那眼睛裡,似乎要滴下血來。
「我,也有試過,做老師喜歡的那種好人……」他似乎吞下了銳利的刀片,每一個字都是帶著疼痛的:「我沒有做到。」
我吻了他。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
我知道,你曾經害怕過,你也知道,我想當物理學家,你也知道,我離開的時候,是帶著怎樣的憤怒和恨意。所以你不敢見我,你只敢先悄悄地看一眼我在幹什麼。
我知道,你一直以為,沒有人會喜歡你。你爸媽不喜歡你,你爺爺不喜歡你,所以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你不知道,原來喜歡其實是不需要理由的。你飛揚跋扈也好,你性格冷僻也好,我都是喜歡你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我遇到了你呢?
我知道,你曾經,很努力地做一個好人。你想放我在C城,遇到更好的人。你以為,你是我二十五年裡最痛恨的人,你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想見到你。你曾經,也不想囚禁我,不想勉強我。但是小哲,你做了五年好人,然後跑到C城,把我從小山溝里抓了出來,告訴我,你這輩子都不會放過我。
這些,自從聽了那個錄音之後,我都知道。
但是我還是要聽你親口說。
這是懲罰。
-
「小哲,你看,說出來並沒有那麼難……」我猶有點呼吸不暢,緩了一緩,看著他眼睛說:「以後有事不要再瞞我了,好不好?」
他大概是覺得剛剛跟我解釋很丟臉,倨傲地別開了眼睛。
「我知道你不喜歡解釋,可是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聰明,有很多事,你不能讓我自己想的……」我握著他手腕,繼續說:「而且還有些事,我要和你說。」
他看了我一眼:「什麼事?」
「我長得不算多好看,現在物理也只是一般,而且我脾氣也太優柔寡斷了。」我垂著眼睛:「我一直以為,你喜歡我,就是因為我對你好而已。」
他把我腦袋抬了起來:「你說什麼胡話,又不止你一個人對我好,我為什麼偏偏喜歡你?」
我笑了起來:「現在你知道我聽那段錄音為什麼想揍你了?」
他被我將了一軍,「哼」了一聲,拖著我往研究所的方向走。
「小哲,你以後有事都會和我說的,對吧?」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那你要不要跟我解釋一下你身上的傷?」我問他:「還是你換了襯衫是因為在外面洗了個澡,繃帶是因為在浴室摔了一跤。而且因為受到了驚嚇,所以要把李暢調到身邊當保鏢?」
他站住了,眯著眼睛看著我。
我不屈不撓地和他對視著。
「小事而已。」他用一種十分不情願的語氣和我解釋:「我早上去找鍾離了。身邊沒帶人,出來的時候有個人劃了我一刀,小傷,不用fèng針。」
雖然知道這樣很沒有出息,但是我想去解他襯衫扣子的手確實在發抖。
他握住了我的手。
「雖然老師這麼熱情很少見……」他翹著唇角湊近我耳朵,順勢在我臉上親了一口:「但我還是想把老師餵飽了,免得老師又像上次一樣做到一半就暈過去。」
第77章
我想,鑑於李祝融最近管著我不讓我出門的情況,我可能不能親眼看到李祝融因為錄音的事揍鄭野狐了。
但是想像一下鄭野狐被揍的畫面,也是大快人心的。
對於這件事,雖然李祝融不和我說,但是我可以問李暢。
李暢老實得很,簡直是和林尉一樣的性格,三觀端正,正直得讓人咋舌。我問他什麼,他都說的是實話,比如說李祝融身上的傷可能是和他生意上有衝突的日本人弄的,再比如說,我聽了錄音的第二天,李祝融就去找了鄭野狐。
李祝融打架下手是出了名的狠,也是出了名的喜歡打臉。我迫不及待要看鄭野狐破相的樣子,所以問了林尉的電話來,攛掇李祝融請他們吃飯,李貅不知道從哪聽說這消息,摩拳擦掌要回北京和「小人妖」打架,我哄了他半個小時,跟他講道理,說鄭敖不會來,讓他好好念書。他油鹽不進,索性在電話那邊耍起賴來,我拿他沒辦法,最後李祝融看不下去,搶過電話,只說了兩句,他就老實了。
請飯在家裡請的----就在樓上的房子裡請,下午的時候我和我媽說晚上有事出去,可能不回來睡。我媽追在後面數落,從我爸整天在實驗室看林森搞實驗,一直數落到我早上沒喝她煮的粥……我正想著得有個人來陪我媽說說話,佑棲的電話來了,說他已經到了北京機場,要不要見一面。
我坐著李祝融的車去接他,怕佑棲在機場等得無聊,和他聊電話,他說他爸媽準備在澳洲定居養老,我問他,那你為什麼要回來。他在那頭一邊吸菸一邊笑,說:「我總得留在他呆過的地方。」
他和我們吃一頓飯,住一晚就要回南方去----五年前他就和我說過,他要老死在那裡。
-
那頓飯很成功。
我如願以償看到鄭野狐青了一隻眼眶的樣子----我第一次看見有人被揍了還這麼坦然,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個筆帽來當發卡,把頭髮別了上去,進門就給我打招呼:「許老師,快看這裡!」
林尉是好人,又是軍人,不管是吃飯還是看電視,一律坐姿端正身板筆直,一臉正氣。但是這麼根正苗紅的好青年,也遭不住鄭野狐那妖孽的荼毒。
鄭野狐臉長得女氣,精緻得不像話,不發瘋的時候簡直是我見猶憐,被揍了一拳更加楚楚可憐。林尉心疼他,他就仗著自己是「傷兵」作威作福,連喝個水都一副西子捧心狀,還裝可憐,巴巴地看著林尉。我和佑棲都被他噁心得不行,不懂林尉幹嘛拿這瘋子當寶。
吃完飯,我削了水果端出去給他們。鄭野狐四仰八叉躺在林尉腿上看電視,動不動還哼哼兩句,裝得像要死了一樣,林尉被他騙得團團轉,一臉關切地替他揉著肚子。看見我來了,臉紅到脖子根。
李祝融有生意上的事要談,站在陽台上打電話。我在廚房洗碗,佑棲穿一件襯衫晃了過來,他頭髮長得長了,隨便拿個東西夾了起來,乍一看,倒有點像個氣質清冷的女人。
我笑了,問他:「你哪來的夾子啊?」
他用拿著煙的手指了指客廳----鄭野狐不知道做了什麼,林尉正手忙腳亂地閃躲。
「佑棲,我總覺得你和鄭野狐神交已久了……」我笑他。
「神交倒談不上,」佑棲還是沒有點菸,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廚房的燈:「你記不記得我和他上次見面,他說我很眼熟?其實那時候,他就知道我在騙你和李祝融了。他見過我和一個人在一起……」
「哪個人,我認識嗎?」
佑棲有些無奈地看著我,沉默了半天,才來了一句:「我不知道,你這樣算是腦子單純呢,還是殘忍呢。」
我被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得滿頭霧水,還好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鄭野狐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比你的李祝融還聰明多了,」佑棲靠在牆上,有點慵懶地笑著:「真正聰明的人,不僅能讓自己心想事成,還能讓朋友都跟著受益。他和他戀人的路最順暢,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樣說的話,夏宸也……」
「不同的。」佑棲給我解釋:「夏宸沒有父母管著,又看了幾個前車之鑑,才能做得這樣輕巧。但是你說過,鄭野狐和李祝融幾乎是同時談戀愛的,結果卻大不相同。一樣的年紀,他想到的事,李祝融可全沒想到。」
「你記不記得?你第一次願意和我聊李祝融的問題,是什麼時候?」佑棲最終還是把煙扔進了垃圾桶,細長眼睛看著我。
我幾乎是馬上想了出來:「我和李祝融去見我爸媽的時候。」
「那又是為什麼呢?你忽然就願意和我聊李祝融了。」佑棲意味深長看著我:「你和我聊他,就是為了解決問題。你那時候為什麼開始嘗試著解決你和李祝融的問題了呢?」
是因為在天台上鬧的那一場。
「是因為李祝融說了他愛你。」佑棲輕巧道出謎底:「其實你和李祝融兩個人解決問題的關鍵,就是你要相信,他愛你。他也要相信,你愛他。這樣你就會開始思考,他既然愛我,那麼他這十年不會不來找我,他不來找我,一定是有理由的。然後你才會想,你要李祝融的一個解釋。事實上,你們這半年經歷的事,就是按著這個步驟來的。」
「我想,鄭野狐很早之前,就教過李祝融,要讓你知道,他愛你。但是李祝融情商比較低,他以為讓你知道就是說出來,所以才會在天台上說那句話。其實鄭野狐的意思,是要李祝融讓你自己相信這件事,而不是說出來。李祝融一直沒找到方法。我看著著急,所以才會設計騙你們,讓你們自己去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