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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4:56:19 作者: 謙少
「你總得讓我做個明白鬼。」我說。
你我都是聰明人,卻一直做著世界上最愚蠢的事。你猜我,我猜你,卻不願意直截了當問一句。夏宸當初就提醒過我,我卻到這關頭才想得通徹明白。
「我馬上就要做手術了,小哲。」我看著他眼睛,他眼睛深得讓人心驚,我連聲音都啞了起來:「你好歹,給我一個明白。」
「那老師又什麼時候給過我一個明白!」他忽然激動起來,冷笑著:「老師連夜離開北京的時候,為什麼不想要找我問一個明白!老師在學校見到我拔腿就跑的時候,為什麼不問我要一個明白!老師現在想要明白了是吧!你在GAY吧里喝酒的時候,怎麼不想要一個明白!」
我整個人像落到了冰窖里。
「你監視我?」我連聲音都在發抖:「這麼多年,你不出現在我面前,你在監視我……」
去他媽的他愛我!
「我就是監視你,怎麼了。」他像是一瞬之間原形畢露:「你在GAY吧你喝的每一杯酒,說過話的每一個男人,我都知道!我清清楚楚!這就是你的愛情嗎,許教授!你的愛情是在GAY吧里一夜情嗎……」
「你他媽的如果真的有監視我,你就知道我沒有!」我揪住他衣領,恨不能往那臉上扇上一個耳光:「你讓我噁心!你這怪物!」
「我是怪物,那你在GAY吧看了三個小時的男人又是什麼東西?他和我很像吧,你就這樣著迷?你後來再去那個GAY吧里是等他嗎?你想和他上床嗎?」他抓住我揮出去的手,逼視我眼睛,一句一句扎到我心上。
「我他媽的就是想和他上床怎麼樣!我就算和所有的男人上床都不跟你!」
「那老師前些天怎麼和我上床了呢?」他冷笑著問道,湊近了我耳朵,輕聲道:「忘了告訴老師,老師等的那個男人其實就是我呢。」
我眼前一片血紅,腦子裡像是有火在燒。
我恨不能咬死他。
「啪」的一聲重響。
他的臉被這一拳打得偏過去,臉上瞬間紅腫起來,嘴唇破了皮,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
他放開了我的手。
「老師不是要答案嗎?這就是答案,滿意了吧?」他平靜地看著我:「現在去做手術吧,我等著老師出來。」
我全身猶在控制不住地發抖,手掌生疼。
他在騙我。
到了這地步了,他還在騙我。
不是因為GAY吧,不是因為我每個周末都守在那個GAY吧等著那個「長得像他的男人」,不是因為他是個怪胎,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我。
他不肯告訴我。
他寧願被我揍上一拳也不告訴我。
我鬥不過他,他不想說的,一個字都不會說。
我覺得很疲倦。
我要走,他就強行留下我,我不走了,他就若無其事地和我在一起。他從來不想想我為什麼要走----其實他想了,但是那些答案,他永遠都不願意告訴我。就像他永遠也不會改變他的行事風格。
「我不治了。」
他驚訝地看著我。
「我不想治了。」我也平靜地看著他。
治好了,不過是繼續過這樣的日子,我想離開,而他不讓,然後被囚禁被威脅,朋友家人全部不得安生,然後在日復一日的互相折磨里苟且偷生。
治不好,早死和晚死,有什麼區別。
「別說氣話了,老師。」他伸手撫摸我的臉:「你不願意去的話,我把你按倒麻醉,也是一樣的。」
我失態地盯著他。
「我覺得活著很沒意思,小哲。」我全身都覺得冷:「你把我們的路全部堵死了,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你放過我……」
「別傻了,我們現在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事。」他摸著我頭髮,在我臉上親了一口。他的臉側滾燙,嘴角帶著血腥味,像來自地獄的惡鬼。
「老師,我放過你了,誰來放過我呢?」
-
換了手術衣,推進手術室。
麻醉藥起效的時間裡,我在和佑棲聊天。
「你會後悔嗎?」
「後悔什麼?」
「和你弟弟在一起。」
「為什麼要後悔?」眼睛細長的主刀醫生拿著手術刀的樣子很是幹練:「你也不想想,這世上那麼多人,遇見了他,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多不容易。」
「可是我後悔了,佑棲。」
「那就想想我。」佑棲簡潔明了地安慰我:「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
眼皮漸沉,我很快睡去。
希望這次不要夢見當年的許煦和李祝融。
第60章
我是疼醒的。
睜開眼,有點不習慣明亮的光線,
我不知道電視裡為什麼都演,醒來之後看到有人趴在病床旁邊睡著。但是我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李祝融精神奕奕地坐在我床邊看文件。
「老師醒了?」他放下文件,熟稔地給我倒水:「袁海,去叫醫生過來。」
睡得太久,一時之間清醒不過來,腦袋裡都是混亂的。
李祝融倒不急著讓我開口,只告訴我:「老師睡了四天了,昨天轉的普通病房……」
佑棲很快拿著病歷夾走了進來。
他穿醫生白袍的時候越發顯瘦,帶著銀色細金屬框的眼鏡,在我額頭上量了量,審視地看了我一會,然後告訴我:「沒事了,醒了就可以走動了,我讓護士過來給你做個檢查。」
袁海很體貼地把窗簾拉上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你先別說話,先緩一緩。」佑棲在我床邊坐了下來,他大概不願意和李祝融坐一側,就坐在了我左手邊李祝融的床上。
「沒教養。」李祝融擠兌他。
「總比某些找了一堆人來監視我的人有教養。」佑棲冷冷回他一句,從護士手裡拿了體溫計過來給我量體溫。
-
醒了刀口就開始疼起來。
佑棲說這是正常的,止疼藥對身體不好,讓我忍一忍。
開了刀的傷口疼和別的疼不一樣,它是那種像有根線在那勒著一樣的疼,像是傷口那個地方緊繃著,讓你不敢亂動。
我畢竟是涵養不夠,雖然忍著不出聲,但是臉色還是有點難看。
李祝融先還和我說話轉移我注意力,發現我沒心思說話,又問了一遍佑棲止疼藥的副作用,然後沉下臉來。
我怕他發脾氣,只好給他找事做:「要不你拉小提琴給我聽。」
他讓袁海回去拿小提琴,對佑棲下逐客令:「某些人也該識相一點吧……」
我怕佑棲難堪,和他說:「小哲,你幫我去客廳把我那本欽天監記錄拿來。」
他一出了臥室門,我跟佑棲道歉:「他這個人脾氣就是這樣的,對誰都不客氣……」
「得了吧,他這哪是脾氣問題,他這是秉性就薄情寡義,我這些天看下來,他這人沒什麼感情的。不管是跟著他的那個叫袁海的,還是他家裡的管家,他都是這樣,沒一點感情,就在你面前還有點人性。」佑棲不知道是在損他還是在安慰我。
「他也不全是這樣,他對他兒子也挺好的,還有他朋友鄭野狐。」
「估計也就這三個了,你還能找出來第四個人?」佑棲帶著調侃的笑看我。
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袁海也好,陳柯也好,他家裡的管家也好,甚至他那個一手扶他上位的爺爺也好。他都像是在做交易。袁海給他打工,他就給最豐厚的工資,陳柯得罪了他,他能那樣狠心把人踩到泥里。
鄭野狐是他朋友,是友情。李貅是他兒子,是責任和親情。
但我絕不承認他對我是愛。
真正的愛,該是坦誠,包容,和體諒。
而他做的事,總是讓我寒心。
-
下午四點的陽光下,身形修長的青年穿著阿瑪尼的黑襯衫,灰色西裝褲,站在窗戶前面。陽光落在他頭髮上,側臉輪廓很漂亮,像是帶著光。
一直覺得小提琴的姿勢算得上是西洋樂器裡面最好看的。
「老師想聽什麼?」
「就上次那首吧。」
「卡農啊。」他翹著嘴角笑了起來。
我不知道,聽小提琴聽得睡著了,是一種侮辱呢,還是一種表揚。
-
五樓的好處是安靜,壞處是下去散步還要坐電梯。
醫院有個很好的花園。
我只睡了一個多小時,又被疼醒,決定去下面走走,分散一下注意力。
正好是黃昏時候,醫院的桂花樹下面有長椅,我坐在上面,看剃了光頭的小孩抱著足球在玩。可能是一下子走得太遠,頭有點暈。
李祝融坐在我旁邊,示意我靠他肩膀上。
我剛準備教他什麼是公眾場合,什麼叫同性戀是少數群體,他就把我的頭扳了過去。
「老師就是容易想得太多……」他還振振有詞地教訓我:「別人怎麼看是別人的事,要是誰敢上來指指點點,我就讓他永遠閉嘴。」
我真是懶得糾正他----我覺得他是故意的,我每次想要矯正他三觀都是徒勞無功,但是他聽得很享受。
「要是我們是真正的戀人,我也可以什麼都不怕。」我喃喃地說。
「老師什麼意思?」他挑高了眉毛:「我們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反問回去:「你見過有真正的戀人中間隔著一個致命的問題卻得不到答案的?」
他眯細了眼睛。
「老師在用激將法?」
「你說是就是。」
大概是好好睡過一場的關係,我心境竟然好了一點。
我想明白了。
他這個人,越是惡劣的事,越不會瞞我。李貅是他第一時間就帶到我面前的,陳柯更是被他刻意推出來膈應我的,他做過的對不起我的事雖然不少,卻從不遮掩,從不隱瞞。
他瞞得這樣死,那個答案卻未必會是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因為要是對不起我,他也不會瞞。
他該知道的,沒什麼比我心裡現在對他的態度更糟糕了----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了,也跑不掉,我絕不會願意呆在他身邊。